好似下一刻,她的雙手就要被凍掉。
李徹便是要折磨她。
陣陣冷風猶如一把把鋒利的尖刀,直朝她的面上、身上刺來。更令衛嫱難以遏制的,是自小腹部傳來的墜痛。
她緊咬着牙關,在寒風中顫栗。
衛嫱不知,自己在深冬的庭院中清掃了多久的“積雪”。
她隻記得自己渾身冰冷。
少女擡起頭。
恰見李徹寝殿的燈熄下來。
繼爾後,便是一陣天旋地轉。
……
衛嫱再醒來時,已在浣繡宮裡。
睜眼是浣繡宮破破爛爛的天頂,冷風一聲聲撲打着陋窗,她虛弱地扭過頭,正對上滿臉關懷的月息。
“阿嫱,你終于醒了。”
對方端來一碗熱騰騰的藥湯。
“你昏睡了好些時辰,昨天夜裡被擡過來時,整個人都僵透了。雙手、雙腳都是冰的,我爬進你被窩,暖了好一陣子……阿嫱,你莫要嫌棄我呀……”
見到那湯碗時,衛嫱下意識躲避了一瞬,迎上月息眼底的疑色,她又立馬回神。
不是避子湯。
月息熬的藥放了方糖,沒有避子湯那麼苦。
衛嫱被月息扶着坐起身,身後靠了個枕頭,一口又一口喝着熱湯。
湯藥裡放了姜片與紅糖,片刻,她的身子終于好受了些,忽爾又聽見一陣喧鬧聲。
月息止住了話茬兒,也跟着她側耳。
什麼聲音?
這般熱鬧。
此般嚴寒的冬日裡,居然有莺燕之聲。
浣繡宮向來是後宮最清淨、最偏僻之地,而今宮外掠過一陣歡聲笑語,姑娘們歡喜的嬉笑聲迎風傳來。衛嫱攥了攥手中湯勺,隻看着月息面露了然之色,同她解釋道:
“晨間春霖姑姑吩咐了,今兒個是各位新秀小主入宮的日子。阿嫱,今日陛下也準了你一整日的假,今日你不必去金銮殿,大可以在屋中好些歇息。”
聞言,衛嫱做了個口型,在心中“噢”了一聲。
新秀入宮。
她佯作不在意地低下頭,愈攥緊湯勺,一口一口慢吞吞喝着藥。
此番新入宮的,都是皇城中的名門千金。
李徹方上位,登基初期,朝中人心并不穩固。
無論願或是不願,收納各世家小姐入宮,是籠絡人心最簡單、也是最具有成效的方式。
自古以來,沒有哪一位帝王不設後宮,不納新妃。
料峭的寒風襲來,撲打在人面上,刮得人臉頰生疼。
衛嫱垂下蜷長的眼睫。
興許是新妃入宮,叫李徹一時忙碌,這些天,對方竟不再喚她去了。
原本是隻歇一日,德福公公來來回回,竟叫衛嫱又在屋中歇息了四五天。
再去金銮宮時,衛嫱的癸水恰恰走了。她一身清爽地踩着德福公公的步子,來到金銮殿外。
博山爐内燃着淡淡的龍涎香,聽見清冷一聲“進”,衛嫱伸手,擡起眼前明黃色的簾帳。
隻一眼,衛嫱便看見龍椅邊多了一個女人。
芙蓉色的緞面金絲襖,勾勒出對方姣好玲珑的身形。她梳着如意歸雲髻,高髻上插滿了琳琅珠玉。下身一條藕粉色的百蝶穿花裙衣,手持一柄孔雀線珠團扇。
衛嫱走進來時,她不知與李徹說了些什麼,女郎以扇掩面,雪腮粉面,笑語盈盈。
衛嫱知道她。
她乃李徹新納的金妃畢氏,撫西大将軍的嫡女,畢煥安的掌上明珠。
畢家世代從武,身為名門之後,畢氏不僅會騎射之術,更是精通琴棋書畫,實乃京中貴女們的楷模。
對方似是一朵熱烈張揚,又華貴無比的牡丹花。
博山爐香霧未熄,簾帳落下,眼前微黯下來。
衛嫱目光不敢在金妃身上過多停留,她規規矩矩地跪在殿前,朝李徹行禮。
[奴婢叩見陛下,問陛下安。]
[奴婢叩見……金妃娘娘。]
金妃與李徹一般,都看不懂她的手語。前者訝異了一瞬,轉過頭:“陛下,您宮中近侍,怎麼是個啞的?”
尤其還是個生得如此貌美的啞巴。
适才衛嫱進殿時,金妃也一直打量她。
眼前這名女子,似與旁的宮人都不大相同。她雖穿着統一的宮服,可那出衆的容貌,出塵的氣質,分明是在告訴金妃。
——她不是一名普通的下人。
尤其是,方才這名宮女走進屋時。
金妃明顯察覺到,身側陛下的筆停了一停。
李徹批折子的動作不自覺慢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