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他沒動。
小貓在帳篷裡縮成一團,在隻有自己的世界裡安心發洩情緒,咬咬床單和貓爪。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變成了一隻貓,這種昏暗的小空間竟對他助益良多。
沒一會,他既不掉眼淚,也不覺得丢臉了。
大腦逐漸冷靜,目标逐漸清晰。
他要睡覺,他要多睡覺,他要多和别人睡覺!
這是他現在唯一的能力。
和誰同床共枕,就能看到誰的記憶。
至少目前看來是這樣的。
呵,大概老天爺都嘲笑他糊裡糊塗過完了上輩子……
“怎麼搞的事!”
一聲曆喝劃破半夢半醒間的朦胧。
睜開眼,天色昏暗,冷風席卷,四周灰瓦矮房,群山環抱,明顯是個小村落。
一個瘦骨嶙峋的男孩站在面前,被一個膀大腰圓的中年婦人提着耳朵。
“你是豬腦袋?!用不用我手把手教你?!這點破事都幹不好!賠錢貨!爛東西!”
婦人罵罵咧咧指指點點,揪着男孩的耳朵轉來轉去,像拎着一隻雞仔。罵完一松手,男孩趔趄兩步就摔在地上。
“媽的,還是個啞巴!晦氣!”婦人猛踹男孩兩腳:“還不快滾去洗!”
男孩沉默地抱起地上一個大木盆,轉過身。
淩衣這才看清男孩的臉,竟然真是燕絕!
這是燕絕的記憶,出現燕絕自然在情理之中。但以這種方式出現,還是太意料之外了。
沒想到這小子小時候也這麼慘……剛才的是他媽媽吧?
淩衣跟在男孩身側,與之并行。此時大概是冬季,寒風砭骨。燕絕身上的衣服又破又舊又不合身,凍得臉色青白,緊抿薄唇。拖着一大盆髒衣服,一瘸一拐地走在路上。
這條路,淩衣見過。
這就是烏村的路。
不久前,燕絕還一蹦一跳地走在這條土路上。
但眼前這個燕絕一瘸一拐,渾身髒亂,像條臭水溝裡爬出來的野狗。
做狗都是地位最低的那條,一路上遇到的每條狗都朝他吠叫。有些主人在家門口院門口坐着看熱鬧,他們的狗就更加得意洋洋賣力表現,争着咬燕絕那條瘸腿,燕絕越躲,叫得越兇,咬的越歡,尾巴搖成直升機。
狗仗人勢!
淩衣看了都直冒火氣,燕絕本人卻不理不睬。
明明他有B級靈神,明明他想的話可以一腳把這群狗玩意踩成稀巴爛,但他就是什麼也沒做……和在學校時一樣。
明明可以反抗,但他不反抗。在這裡還好,隻是沉默。在學校更離譜,不僅不反抗,還笑嘻嘻地說些神經病的話。
好在這群狗似乎沒真的咬傷他,也可能燕絕暗自用靈神保護了自己。他一路走到溪水旁,還有個少女也在洗衣服。
對方和他打了招呼:“你回來了……挨打了嗎?”
燕絕搖了搖頭,放下木盆,在少女身旁蹲下。
少女歎了口氣,轉過頭繼續搓洗手裡的衣服:“你運氣真好,被李大娘買下了。李大娘比趙大娘好多了……”
“不都要洗衣服嗎?”
燕絕微笑,那隻長滿凍瘡,流膿發紫的手拿起一件衣服,按進冷水裡。
一秒,兩秒……
在記憶裡,這是段很漫長的七秒。
七秒後,燕絕将衣服拖出水面,嘩啦啦的水流掩蓋了他的輕聲細語:“我帶你跑吧……”
眼前的畫面陡然恍惚。
淩衣忽的頭疼起來,眼前依稀閃過一道猩紅。他睜大眼想看清楚,卻隻看見少女怔楞後因為過于驚喜和難以置信而異常明亮濕潤的眼睛。
“可以嗎?”
奇怪。
少女的聲音完全不像女孩,竟和他有點相似……
淩衣心頭閃過一絲訝異,繼續看燕絕的神色。這混蛋難道是真心想幫人一起逃走?肯定有什麼陰謀吧!
但他并沒看見燕絕的臉,畫面徹底模糊了。這場夢匆匆結束了……
鞭炮聲噼裡啪啦地響起。
一群穿着紅棉襖的小孩嬉笑着從面前跑遠,蒼藍暮色從四面湧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