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含住棒棒糖，冷靜了些：“在……街……街上。”

“哪條街？”

“大……大大的街！”

燕絕似被逗笑，眼睛又彎了幾分：“比這裡還大嗎？”

小女孩認真地看了看馬路，搖頭：“比這……小一點。”

“還記得街上有什麼嗎？”

“有……大……大車！有大樹！”

樹和車哪條街沒有？

淩衣暗想，瞥一眼燕絕，對方果然也沒覺得這是什麼有用的信息，繼續問：“還有呢？”

“還有……”小姑娘剛停下哭，抽抽搭搭的，想了很久，指向馬路對面一個牽着大把氣球的老人：“有好多好多氣球！”

氣球也是剛好賣氣球的老頭路過才有吧……淩衣看向馬路對面，下意識也跟着思索小姑娘的家到底在哪。但他對這座小鎮所知甚少，對方給出的信息也沒什麼辨識度。

可燕絕顯然很了解這裡。

他略一沉吟，便微笑着向小女孩伸出手：“東湖路，對不對？”

女孩眨巴着水靈的大眼睛，似懂非懂，好像是，又好像不是。但她沒怎麼猶豫，乖乖把手遞給了燕絕。

燕絕牽着她，轉身往來時的方向走去。

淩衣跟在兩人身後，到了地方才知道小姑娘每個字都是有含義的。大車……不是普通私家車轎車，而是公汽。

大樹也不是普通行道樹，而是湖邊生長的格外粗壯的柳樹。

很多氣球也不是老人牽着賣的那些氣球，而是海報邊緣畫出的大把氣球圖案。

燕絕在繪有大量氣球的公交車站牌前停下。

小女孩張望兩下，很快找到自己的家門，歡天喜地飛奔過去。

所幸家裡有她奶奶，老人家很是感激這個樂于助人的小朋友，又是道謝又是吹上天的誇獎，信誓旦旦燕絕前途無量，能做将軍。可惜她腿腳不便不能送這位大将軍回家，買了一根冰棒聊表謝意。

其餘的零食，燕絕沒有收。

他拆開冰棒正要解解渴，看見不遠處的樹蔭下坐着個乞丐，于是冰棒也沒有送進嘴裡，而是送給了對方。

但對方并沒有接住。

那隻手直直伸向燕絕，在燕絕錯愕的目光中狠狠抓住了燕絕的頭發。

“媽的，給我這玩意有什麼用？！”

“錢呢？你買冰棍的錢怎麼不給我？！”

“讓你吃！讓你吃！”

他邊打邊罵，朝燕絕身上吐口痰，抓住燕絕的頭要往樹上撞——

一隻手抓住了乞丐的胳膊。

這隻手骨節勻長，青筋微凸，顯然是成年男人的手。

“錢在這呢。”

一沓亮閃閃的銀鈔票從手中滑落，灑了滿地雪光。

燕絕從乞丐手中掙脫出來，目光仍舊錯愕，仰頭，對上一雙春意盎然的笑眼。

兩人目光相觸，男人眯眯眼睛，畫着水墨竹影的折扇擋住微笑的嘴唇：“往後站站。”

他依言後退。

乞丐肥胖的手立刻摸過來，從他腳尖前貪婪地舔走兩張鈔票。

男人的手則在他頭上落下，整理着他被抓亂的頭發。雖然在淩衣看來，揉得更亂了。

燕絕沒有出聲阻止，隻是看向男人确定他不要這些錢了。等到乞丐抱着錢興高采烈地跑遠，他才問：“假的嗎？”

男人眼底掠過一絲驚奇：“喲，小朋友還挺聰明。”

燕絕不置可否，看起來是被這麼誇習慣了，剛才老奶奶一個勁誇他聰明，他也沒什麼表示——又或者這家夥生來就這樣，從小就不在乎别人對他的評價。畢竟長大後别人說他老鼠人渣他也充耳不聞。

他隻是禮節性地笑笑，仔細打量陌生人的面孔。

這是張平平無奇的臉，頂多稱得上清秀幹淨。但那雙眼睛實在明媚澄澈，似是春雪初融，碧波蕩漾。

就算面孔千奇百怪，淩衣也能一眼認出。

這是林折雪的眼睛。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

直到夢境再次開始潰散。

四周光線變換，這次，眼前的畫面變回了昏暗的酒店。

耳畔仍舊是嘩啦啦的水聲，但恍若隔世，似乎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