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居者行者不計其數。垂髫小兒追逐玩鬧,吹糖人的攤位前有人在耍猴,擡轎的車夫穩穩當當地過橋,算命的瞎子老神在在的忽悠……
小橋流水,楊柳依依,古城疊金,眼前的一切如詩似畫,千年前的繁華盛世在眼前鋪陳開來。
可許明霁卻無心欣賞,一路上他見到了太多沒有家的人,心情怎麼也高興不起來,這裡的繁華與殘酷一牆之隔。
一國之都,百姓流離失所之衆。此國,何如?
路越走越偏,行人零星。許明霁疑惑,若是需要招小工的大書齋,又怎會開在清清冷冷的街道。
“文方書齋在哪?”
“從前面的巷子進去就是書齋了。”
許明霁起身,一撐車闆就跳了下去,這幾人明顯不對勁。
“小哥這是何意?”
“非親非故的,到底有什麼目的不妨直說。”
三人對視幾眼,停下車心照不宣地圍靠,堵住許明霁,不讓他有跑開的機會。
“當然是給小哥指一條康莊大道。我們家主子看上你了,小哥隻需得好好地伺候我們主子,自然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又何須找些賣力氣的活計。”
許明霁嗤笑出聲,一個兩個的都把他當什麼了,好看的發洩工具?
“有刀嗎?”
三人面面相觑,不明白許明霁為何突然如此發問。
許明霁常常擔心爸媽滿世界找不到自己,加上近日來寄人籬下,睡硬床闆的怨氣無處可去,流民更是讓他的心情雪上加霜,堆積的壞情緒需要一個出口。
既然他們沒有緻命的武器,送到眼前的沙包不用白不用,許明霁活動了一下手腕。現代總裁接班人有一門必修課,叫防身術。
“不帶刀也學人綁架?就憑你們仨歪瓜裂棗?”
“本隻是好聲好氣請你回去,竟敢如此挑釁!你自尋死路!”
不等他念完前搖,許明霁欺身上前,攥拳便打,打頭那人擡手欲擋,不料許明霁毫無武德,換着方向隻往薄弱要害和關節擊打。
“别傷他臉!以免主子怪罪!”
打架最忌有所顧慮,許明霁反而隐隐占了上風,因為他拿臉接拳,對方生生收住了手。
遵紀守法的許明霁在健身房和私教對練時,從來不明白拳擊有什麼值得熱血澎湃的,一身臭汗和淤青,又髒又疼。
如今實打實的小巷口混戰,他氣喘籲籲,拳頭落在肉身上的每一沉悶聲響都讓他腎上腺素飙升。
他不思考招式是否漂亮,躲得甚至有點滑稽,但他牢牢盯住對方的要害往死裡打,管他是誰,滾一邊去。
幸虧這三家丁手腳功夫不高明,許明霁才能亂拳打死老師傅,三人倒地。
許明霁揉了揉生疼的肋骨,長呼一口氣,感歎不愧是兩萬一節的私教課,沒白上。
他走近闆車,拿起了趕騾子的皮鞭,揮得虎虎生風。
“你還要幹什麼!下手如此肮髒!你可知謝家絕不會放過你!”
對這個蜷縮捂着小腹還要嘴硬的人,許明霁沒有多說什麼,隻是笑笑,漂亮的眉眼卻讓躺在地上的人不寒而栗。
皮鞭勒住了那人的脖子,越收越緊。
“不……不要……饒命……”
美麗動人的東西大多有刺,剩下那兩人被雲淡風輕殺人的許明霁震住了,這好像是個瘋子。
許明霁覺得自己忍王玚一個就夠了,怎麼什麼阿貓阿狗都來招惹他。
他看人快憋過去了,松開皮鞭,問“王氏府邸在哪裡?”
“城…城西最大的……大的青瓦府邸就是。”
一口氣還沒喘上來,剛才最叫嚣的人顧不得喉嚨沙啞連忙回答,生怕許明霁一個不滿意就真的勒死自己。
“滾吧。”教訓夠了,許明霁選擇眼不見為淨,“等會。”
三人立馬不動彈。
“身上的錢都給我。”
一共不到三十文,許明霁嫌棄地擺擺手,三人連滾帶爬離開了,待他們回去禀告謝成,這人自然吃不了兜着走。
許明霁七拐八拐地找了一處無人的胡同,他終于呲牙咧嘴地坐下來,混亂中他也挨了幾拳,疼。
昨晚沒有和周公約上會,幾乎沒睡,今早天未亮就趕路,許明霁累了,倚在牆角有些困倦。
毫無動靜的小黑,從衣兜裡警惕地冒出半個耳朵尖,他不會認錯的,之前那一瞬間就是四殿的氣息,地府裡最冷冰冰的氣息。
小黑害怕了,一直緊緊地貼着許明霁,尾巴都安分的盤起來。
“别怕,我會保護你的。”
許明霁以為自己打架吓到小貓咪了,一邊上下眼皮子打架,一邊替小黑順毛。
小黑小小地喵了一聲,猶豫一會還是擡頭很輕地蹭了一下許明霁紅腫的指關節。
「這人連王玚都打不過,四殿一個手指頭就能把他按趴下。」
「可他說會保護你,沒有人關心過一個影子。」
「……他自身難保。算了,還是我罩着他吧。」
「王玚什麼時候醒過來啊,四殿找上門就麻煩了。」
「他怎麼睡着了?」
「不會是昏過去了吧?」
喵——救命——喵——人類真脆弱——
小黑吸引了一個抄近路回家的人,“你怎麼會在這?”
城西,五甲正在給一隻信鴿喂水,然後取走它腳上的信紙,轉身進書房遞給自家主子。有人快步走過來,附耳言語。
謝家的手伸太長了,信中說南江以北一帶的貨物押運滞留,謝家旁系夥同知府一直以各種理由不讓通關。
王玚揉着眉心,近來他頭疼愈發頻繁,往常三五天喝一輪藥便能止住,如今幾乎隔日便要飲藥。思索一番,他提筆回信,和江湖镖局合作,分批運走。
五甲接着說:“公子,還有一事,阿明跑了。”
啪的一聲,無辜的毛筆被摔在桌面上,一攤墨迹随即暈開。
“抓回來。”
許明霁要真是細作打算往外傳信息,或者不願意繼續僞裝也好,這會他隻需要派人去跟着就行,順藤總能摸到瓜。
可王玚卻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怒氣。
這人怎麼敢跑?
整個上午都在扮演兄友弟恭的謝成同樣心存疑惑,回來丢人現眼的三個玩意連一個弱男子都制不住,還敢報謝家的名頭。謝成不理會沒用的狡辯,隻是使了個眼色,讓人處理掉他們。
那妙人怎會跑到王二那去,莫非聽聞了王二為一書生怒發沖冠的逸聞,自薦枕席?
在這偌大的京城中,新鮮事并不多見,看來他要多關注王玚的動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