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陸學林被徐東叫醒。
聽到熟悉的聲音,陸學林睜開了眼,剛睡醒他的眼神還有些迷離,身體慵懶着不想動彈,靜靜躺了幾秒鐘後才起身,自言自語道:“今天怎麼睡了這麼久?”
要知道平時他可是宿舍裡最先起床的那個。
徐東已經穿戴整齊了,聽到這話便湊到他跟前:“你今天起的最晚先不說,最稀奇的是什麼你知道嗎?”
陸學林揉了揉昏昏沉沉的腦袋,問他:“什麼?”
徐東帶着不懷好意的笑:“你睡着的時候一直叫着一個人的名字,你猜是誰。”
陸學林觀察着他的神色,從他那賤兮兮的模樣中窺探出幾分得意。
淡定道:“不必說,一定是你!”
“沒看出來啊陸學林,做夢都叫我的名字,你還真在意我。若你是個大姑娘,我肯定以為你暗戀我呢。”
徐東也不認為這是什麼了不得的事,隻覺得自己又抓住了陸學林的小辮子,沒事就可以拿這事擠兌擠兌他。
陸學林已經忘了自己昨晚做了什麼夢,聽到徐東這話,下意識反駁:“沒有鏡子總有尿,我睡覺都在叫你名字,你應該好好反思自己有多煩人。”
這也不是陸學林第一回說他煩人了,徐東一笑置之:“陸少爺,咱能注意下言辭,别那麼粗俗行不?你這張臉說出這樣的話,也實在太不斯文了。”
陸學林對此進行了深刻的反思,最後總結:“正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你這樣的人相處久了,很難不說出幾句粗話。”
徐東不想背這口鍋:“你這是典型的人不行怪路不平,懶得理你,我放牛去了。”
陸學林洗漱完也跟着去了養殖場,開始了他一天的工作。
一看到人,豬圈裡的豬崽就開始“哼哧哼哧”的叫。
自從陸學林接手了喂豬的工作後,養殖場這邊的環境比起以前可好多了。
陸學林愛幹淨,打掃完豬圈後,還會拿着水管給每頭小豬都沖一沖。
大部分時間裡,每頭小豬都是幹淨的,不像别人喂養時,髒的都分不清豬毛的顔色。
除此之外,他還去衛生所林硯池那拿了些艾草,可以驅蚊除味。
蚊蟲是豬仔疾病的主要傳播媒介,每年都有好多豬仔染上疾病突然死亡,導緻隊裡損失慘重。
村裡的人一年到頭吃不了幾次肉,就等着年底分隊裡的大肥豬呢,本來就分得少,要是成活的豬少,也許有的家庭都分不到。
陸學林不敢保證自己能養好每一頭,隻有認真對待,将損失最小化。
既然接手了這份工作,不管喜歡與否,他都會盡量去做好。
上午活多,基本上不得閑,到了下午,就會輕松很多。
養殖場這邊臭是臭了點,但好歹風吹不到,日曬不着,還能擠出點休息時間。幹了一陣後,陸學林還是挺滿意的。
另一頭,徐東放牛就沒那麼輕松了。
牛不像豬,整天都要待在圈裡,每天他都要跟黃老漢一起把牛趕出去吃吃草透透風。
正是莊稼出苗的時候,每次放牛,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稍微一打盹,這牛指不定就把莊稼糟蹋了。
被罵倒是小事,就是可惜糧食。
徐東和黃老漢把牛趕到了沒種莊稼的野山坡上,找着一條小水溝,借着牛喝水的功夫,他們也能停下來歇一歇。
炎炎盛夏,山坡上細草郁郁蔥蔥,生長得十分茂盛,徐東被豔陽天烤得嘴幹乏力,躺在野草上猛地灌兩口水,才恢複了些精力。
他無精打采地眺望着遠方,遠處連綿起伏的群山像是一堵堵黛色的城牆,讓他們看不見來時的路。
黃老漢是個很健談的人,他活這麼大的歲數,去的最遠的地方也就縣城。
和徐東一起放牛時很喜歡問他關于首都的事。
北京離這裡太遠,黃老漢對它的了解也實在太片面,提起這個地方,有迷惑,有向往,還有種說不上來的情懷。
對于徐東這樣北京城裡來的知青,黃老漢也會更加熱絡,試圖從他們嘴裡窺探出幾分新中國首都的全貌。
黃老漢大部分問題都圍繞着城裡人的衣食住行,徐東對他每個問題都給出了認真的答複,又聽黃老漢好奇的問他有沒有見過主席,還問主席是不是和日曆上的畫像長得一樣。
煩人的夏蟬和蛐蛐蝈蝈吱吱呀呀的亂叫,躺在野草上的徐東被太陽曬得昏昏欲睡。
聽到這樣的問題,他忍俊不禁道:“我是沒有的,不過你可以去問問陸學林,說不定他見過。”
黃老漢像是終于問到了他,吧嗒吧嗒的抽了兩口煙,才笑道:“連主席都沒見過,你小子白在北京城裡長大了。”
徐東附和着:“可不是……太遺憾了。”
日頭正盛,他被曬得蔫蔫的,等牛吃得差不多後,又跟黃老漢一起趕着牛回了養殖場。
途經一片河灘,看着一群在河裡玩水的小孩,他都恨不得立馬跳進水裡跟他們一起玩。
等晚上,晚上他一定要去河裡遊一圈。
放了一陣子的牛,徐東皮膚都被曬黑了一圈,而陸學林還是白白淨淨的一個。
有時候徐東也會想,自己是不是虧了,早知道如此,就該讓陸學林去放牛,他來養豬的。
隻是他也不敢保證,自己能像陸學林一樣把豬喂得這麼好。
之前知青點的人聽到陸學林要到養殖場喂豬,大部分人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話。
甚至覺得這是村裡幹部故意埋汰他,讓陸學林去喂豬這跟讓孫悟空去喂馬有什麼區别?
本以為他這樣的少爺脾氣,肯定是不願幹這樣的活的。
結果倒好,人家不僅能幹,還幹得有聲有色的。
養殖場旁有一片竹林,徐東和黃老漢把牛趕回來時,陸學林正坐在竹林裡的大石頭上,吹着口琴。
他吹的是一首名叫《山楂樹》的俄羅斯情歌,曲調悠揚,旋律優美,十分抒情。
徐東已經很久沒有聽過這樣的曲子了,下鄉的知青裡恐怕隻有陸學林還有這樣的小資情調。
也是林崗村自在,壞心眼的人不多,他要是在城裡吹這樣的曲子,保不齊會被人給抓起來。
徐東将牛群趕進牛棚,跟着口琴聲輕輕哼唱。
等到口琴聲結束,他才走到陸學林跟前,打趣他:“陸學林,你可真行啊,吹得這麼好,别說人了,豬聽了都恨不得立馬談場轟轟烈烈的戀愛。”
話音剛落,圈裡的豬仔十分配合的哼哼唧唧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