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過後,明亮依舊的陽光少了些炙熱灼人,時刻長鳴的知了也漸漸沒了蹤迹。
秋風飒飒,空氣裡滿是糧食瓜果的香味,青山綠水間,交錯縱橫的水稻在陽光下已經透出了嫩黃,谷穗低垂,風一吹,起起伏伏宛如海中波浪。
地裡的玉米棒子沉甸甸的彎着腰,好多都迫不及待的從殼裡露出了頭。
林崗村的大隊長趙保國帶着幾個村裡的幹部在田野間巡視,随手剝開玉米外衣,排布整齊,金光燦燦的玉米粒便露了出來。
大自然的饋贈讓他變得喜悅又踏實,這位剛正嚴肅的生産大隊長,終于在此刻露出了開懷的笑容,黝黑堅韌的臉龐也在陽光的照耀下浮現出紅光。
“不錯,今年咱們能過個好年了,我看這幾天天氣都不錯,等會兒大家就去隊裡組織動員,明天正式開始秋收。村裡凡是會走的,能喘氣的,都給我弄到地裡來,一個也不準少。”
秋收對于農民來說,是重中之重,辛苦一年,等的就是這一刻,這樣關鍵的時刻,趙保國不允許有任何人掉鍊子。
放牛的喂豬的,當赤腳大夫的,都要暫時把自己手上的工作放一放,全身心投入到秋收來。
幾個幹部連連點頭,摩拳擦掌,滿懷激動地等待着秋收的到來。
隔天天還未亮,村裡就響起了鬧人的鑼聲,知青們伸着懶腰打着哈欠,在滿腹的抱怨聲中起床。
村裡給每個人都安排了任務,這群男知青每個人一天至少得掰三畝地的玉米。
聽到這個數字,知青們都痛苦哀嚎,一向傲氣的陸學林都忍不住心生埋怨。
一天三畝地,從早到晚不歇氣都不一定能幹得完,壓力也太大了。
這段時間林硯池一直在衛生所坐診給人看病,徐東擔心他不适應,體貼道:“硯池你别擔心,我會早點幹完自己手裡的活來幫你的。”
林硯池感激他的仗義:“謝謝。”
陸學林心裡正不痛快,聽到這話,冷冷笑道:“我那也有兩畝地,你這麼厲害,幫我一起幹了呗。”
徐東知道他在埋汰自己,反擊道:“我哪有陸少爺厲害,你自求多福吧,反正你要是幹不完,我肯定會笑你。”
陸學林大言不慚:“區區三畝地而已。”
好一個區區三畝地而已,陸學林看着自己手背上的刮痕,真想回到早上打一下自己的嘴。
他這段時間一直在養殖場幹活,風吹不着,太陽也曬不到,很快又将他養得細皮嫩肉的。
秋收比春耕累多了,他這種沒怎麼幹過重活的知青哪能扛得住。
線手套是勞保物資,數量十分有限,大部分人都是赤手在幹活。
隻幹了一上午,陸學林手背就被劃得鮮血淋漓,到處都是細小的口子。
汗水順着手臂流下,落入一道道傷口中,饒是一向泰山崩于前都能面不改色的他,這會兒也疼得龇牙咧嘴的。
“喂,陸學林你沒事吧?”
早上在徐東跟前說了大話,就算傷口再疼,在他跟前,也得忍着。
陸學林深吸了口氣,将手放到背後:“我能有什麼事?”
“别裝了,我也不比你好多少。”徐東擡起自己的手,在陸學林面前晃了晃,鮮紅的傷口挂在他手臂上,有的地方還冒着血珠。
他歎了歎氣:“還說幫硯池的忙,我估計幹完自己的活都夠嗆,咱倆都這麼慘了,我那沒吃過苦的好哥們,不知道得多難受。”
陸學林把手放到嘴邊吹了吹,稍稍舒服了些,他才道:“未必。”
挑挑眉,微揚着下巴,示意徐東往遠處瞧一瞧。
順着他的指示,徐東看見遠處的地裡,林硯池正和趙亭松在一起幹活。
趙亭松個子高大,孔武有力,又在村裡長大,三畝地對知青來說比登天還難,趙亭松卻不怎麼放在眼裡。
有趙亭松幫忙,林硯池幹活效率比他們高多了,這麼多知青,就屬他掰的玉米算是最多的。
“人家早就找了好幫手,哪用得着你幫,就知道自作多情。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還老為别人着想,也不看人家有沒有把你放心上。”
陸學林這話也不是針對誰,他就是不喜歡徐東這過分耿直的性子,對誰都掏心掏肺的,太容易受傷了。
徐東不明白他的心思,隻覺得這人說話太不中聽,真想把手裡的玉米棒子塞到他嘴裡,堵住他這張破嘴。
“這麼會陰陽怪氣,你不當太監真是可惜了。”
陸學林被他氣得頭昏腦脹:“你等着,今晚我就把你變成太監。”
徐東可不受他威脅,大拇指朝下比了比,鄙視他一番後,轉身又投入到了勞動中。
晌午的時候日頭曬人,哪怕已經入秋,在高強度的勞動下,仍然有很多知青吃不消,不過大部分人都咬牙扛了下來,唯有李建安一個例外。
有的男人是中看不中用,而他是既不中看,又不中用。
中午吃大鍋飯的時候,大家都在讨論他中暑暈倒的事。
聽到這個消息,徐東和陸學林對視了一眼,猜測他或許是裝的。
趙志遠像是看穿了他們的想法,道:“林知青檢查過了,不是裝的,真中暑了。”
要是别人暈倒,徐東怎麼着也得去探視一番,至于李建安,他才懶得過問。
俗話說“好人命不長,禍害遺千年”,李建安這樣的人,說不定活得比他還要長。
小小的中暑,哪能傷害到他一分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