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還未到,風卻已經很疾了,殘破的花瓣被劍氣卷着下沉,悠悠旋着,不消一會兒,便和人一起沉到地獄去。
滿院裡彌漫着血腥氣,地上躺着七八具死狀可怖的屍體,鮮血碎肉鋪了一地,每一雙瞪大的眼睛裡都充滿了怨恨與恐懼。
這樣的鮮血墳場裡,卻站着三個人。
這三個人不僅沒有驚慌害怕,反而在這腥臭的墳場裡信步閑庭,要是忽略他們手裡沾滿了血的劍槍,恐怕就要以為他們在此處踏青了。
在滿院的肅殺氣裡,一隻蝴蝶輕輕顫動薄翼,翩翩而來。
全翅透明,薄若蟬翼,如初雪時分晶瑩剔透的冰,後翅分散暈染了淡淡的綠色,似夏日樹影下清涼、朦胧的風。前翅上綴着金色的翅紋,振翅間如星河璀璨。
這樣一隻蝴蝶輕輕煽動翅膀的樣子,再精美絕倫的珠寶也要在它面前折腰。
然而這隻蝴蝶卻輕巧的、像是飛蛾撲火似的,飛向那三個渾身鮮血的男人。
蝴蝶振翅的聲音輕的幾不可聞,邊上那個斯文秀氣的男人卻一瞬間轉過頭。
這個文弱書生的臉上白白淨淨,但他手裡的劍卻滴滴答答流着濃稠的血,因為他這劍就是用來斷人腸的。
秋風秋雨愁煞人,這人就是'斷腸劍客'蕭秋雨。
他看着這隻不知何時飛來的、美的能讓任何人駐足的蝴蝶,微笑道:“倒是第一次見這麼漂亮的蝴蝶。”
旁邊又矮又小的男人,擡頭看了一眼,嘴唇動了動,“看來是院裡的血花開的太好了。”
這個人臉黑黑瘦瘦,留着滿臉的大胡子,看起來其貌不揚,但是你若小瞧了他,就必定會被他的練子槍繳了性命!
因為這人在江湖上赫赫有名,正是'千裡獨行'獨孤方。
這兩個人在血河裡,悠然看了會兒蝴蝶翩飛而來的美景。
他們往常殺人的時候,斷然不可能看見這樣一幕,隻因他們的劍、他們的槍,帶着濃濃的殺氣,就算是鬼恐怕都要退三分。
在他們身邊的隻有可能是人,死人。
然而這隻美若琉璃夢的蝴蝶卻像是感受不到危險似的,逆風翻越血山,輕輕的,懸停在一個人的肩膀上。
如果有人能讀懂它振翅的頻率,也許就能讀懂玉蝶奴此刻的欣喜。
可惜它停靠的這個男人,卻沒有分給它一絲目光,隻是冷冷的凝視着地上的屍體,這個男人身上沒有一絲生氣,他的長相更是比地上死相凄慘的屍體更恐怖。
比起人,他更像是個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他的左臉被削去了一半,傷口已經幹癟收縮,把他被削掉了半個的鼻子和一隻眼睛拉扯過來,而他的右眼已經變成了一個黝黑的大洞,幽深的、像是跌進去就到達了地獄。
他的額角被人用刀鋒劃了個大大的“十”字,順着肩膀往下,就能看到他的雙手竟也被齊腕砍掉了!代替一雙手的,是一個寒光閃閃的鐵鈎和一個比人頭還要大的鐵球,而現在這兩樣東西上面還粘着碎肉。
這樣醜陋恐怖的人,恐怕半夜見了都能活活吓死人,真是能止小兒夜啼的修羅!但他卻是江湖上人稱“玉面郎君”的柳餘恨。
玉面郎君成了惡面郎君,可這樣一個陰森的人,此時肩上卻懸停着一隻脆弱的、美若畫卷裡走出來的蝴蝶,這種強烈的對比,更顯出幾分詭谲,襯的他像是一具腐爛的行屍走肉。
玉蝶奴看向近在咫尺的男人惡鬼般的臉,卻絲毫不覺得可怕,反而從開始的欣喜變成了一種濃郁的擔憂。
欣喜于她終于找到了他,而她的擔憂卻不是因為害怕他傷害自己,而是擔憂他一身鮮血淋漓的傷口。
柳餘恨當然不是武功不濟才會受傷,聽過他名号的人都該知道,隻是因為他打起架來不要命!
玉蝶奴不知道眼前這人是個一心求死的人,看他舊傷未愈又添新傷,輕輕扇動蝶翼,就要灑落一些鱗粉替他療傷。
側方卻突然勁風已至,一隻勁瘦修長的手已經到了身前,帶着一股淩厲的風,直直抓向它。
皎皎吓了一跳,蝶翼輕輕扇動,周圍流轉的風就帶着她忽的一下偏離躲閃了過去。
那一下輕、快、無痕,就像風從你的手縫隙中溜走了一樣。
看似隻差毫厘,實則差之千裡。
玉蝶奴的翅翼是極其稀有的煉器材料,隻因玉蝶奴的數量極其稀少,隻會誕生在人迹罕至的深山靈墓裡,蝶翼震顫的速度極快,但生性膽小,妖力低微,鱗粉、蝶心都是人人垂涎的至寶,以至于隻要蹤迹被發現,就會遭到捕獵。
但如今到了這個陌生的世界,皎皎正因為她這能馭風的翅羽,才能夠好好生存下來。但尚不通人性的精怪不懂,有些人反而會因為你能從他手中溜走而想要了卿卿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