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餘恨側過身,目光如炬般盯着巷角。
他還一句話未說,那昏暗的拐角裡就走出個白面書生。
那人長歎一口氣,說道:“柳兄……”
柳餘恨隻道:“此事與她無關。”
“可卻與你有關。”蕭秋雨苦笑道。
且是生死攸關。
他與柳餘恨的交情不論深淺,但他知道眼前這人是個十足的癡情種。
适才不過一眼,觀柳餘恨的樣子,他還有什麼不清楚。
世間不過情之一字,能讓人喪失理智,心甘情願幹出蠢事來。
蕭秋雨當然不會問他,那麼上官飛燕呢?
柳餘恨明白的事情,蕭秋雨自然也心知肚明。
所以他們其實也沒什麼不同,在情字面前都是十足十的傻子。
他隻單單不懂,為何一夜之間,便會至此?
柳餘恨卻沒打算解釋,隻平靜地問道:“是你自己來的?”
蕭秋雨微笑道:“如今确是自己來的。”
往後卻不一定了。
大金鵬王、上官飛燕都絕不會放柳餘恨就這麼無痕無蹤地離開。
江湖裡自然沒這樣簡單的好事。
從他們趟了這趟渾水後,便已經入了局,再由不得自己了。
柳餘恨後悔嗎?
當然不可能全無不悔,但任憑他從前怎麼想,也想不到如今會有這一番際遇。
他到現在還沒想明白皎皎身上的謎團。
隻唯恐哪裡變動一二,便遇不到那個眼角有兩點小痣的姑娘了。
于是,他在心裡對自己說,不悔。
他呼出一口氣,冷冷道:“你待如何?”
蕭秋雨苦澀道:“柳兄确是難為我,此事萬萬沒有放你離開的道理。秋風秋雨愁煞人,如今卻是愁煞我了。”
但蕭秋雨卻并未拔劍。
他隻發自内心的疑惑道,那女人究竟有什麼魔力,難道她比上官飛燕還要美不成?
他二人并身而立,須臾,蕭秋雨終于道:“下次,我便未必會為難了。”
柳餘恨看不出表情地應下了。
蕭秋雨忽的歎息一口,想要說點什麼,沒想到卻是柳餘恨先開口道:“帶錢了嗎?”
蕭秋雨惆怅的話哽在喉嚨裡,不明所以道:“帶了。”
柳餘恨點點頭,自然道:“幫我買份糖雪球。”
?
他的笑容有一絲龜裂,“什麼?”
看他這副樣子,柳餘恨那隻冷冽的獨眼裡也流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蕭秋雨見了這抹松快的笑意,不由在心裡歎息一口,也好。
賣糖雪球的不過是個支着竹攤的小攤販,年歲看着不過十七八歲。
這兩人,一個面目猙獰,滿臉刀劈劍砍的疤痕不說,手上還嵌着鐵鈎鐵球,比厲鬼還吓人。
另一個倒是個粉面書生,但腰上配着劍,一看也是個不好惹的江湖人。
這兩人門神似的往他攤前一站,直直将他的小身子遮了個嚴嚴實實。
他要哭不哭地顫顫巍巍給裝滿了一袋子糖雪球,滿的幾乎合不攏紙袋,生怕這兩位爺一個不痛快,就把他砍了痛快痛快。
這小子心裡還腹诽着,這兩人到底誰在愛吃糖雪球,他以後還能在這兒賣嗎?
他正在心裡百思不得其解間,巷子外已經響起一串輕盈靈動的腳步聲。
你一聽到這串聲音,便能猜到,它的主人必定是極其開心、極其欣喜的。
皎皎自巷口闖進來,笑眼彎彎地撲到柳餘恨背上,嘴裡嘟囔道:“餘恨哥哥,你怎麼要我等這麼久?”
看到這一幕,小攤販手上的紙袋一松,咕噜掉了好幾顆雪球到地上。
他還沒從震驚裡回過神,低頭看到掉在地上的幾顆山楂球,已經開始發出冷汗。
這一天堪稱從業生涯中最驚心動魄的一天。
蕭秋雨自她一進來,眼睛就無法再從她身上移開,世間竟有這麼靈的姑娘!
他驟然理解,柳餘恨為何會做出這樣令人費解的事。
更重要的是,美人難尋,但情誼卻更是珍貴。
這個美的殊色無雙的姑娘,不僅眼神清澈爛漫,瞧着心思純淨,與柳兄之間更是親昵無間。
那種甜蜜信賴的靈動感在她眉眼間如蝴蝶欲飛,讓明眼人一眼便能猜出,這二人私下相處時必定是很甜蜜溫情的。
可惜世間明眼人到處都是,偏偏少了個柳餘恨。
這便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罷。
蕭秋雨心裡自然也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他克制地收回視線,将銀錢放在竹闆上。
柳餘恨一看見她,眼裡就盛滿了溫柔,他輕聲道:“在買糖雪球,等久了些。皎皎嘗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