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濃若墨潑,院子裡靜悄無聲。鐵手猶豫地呆站片刻,輕叩廂門。
房門很快從裡面打開,一股濃厚的檀香味争先恐後地溢出,險些讓鐵手嗆出聲。
僅聞了一口,肺部便受侵略擠壓似的悶痛。
他忙道:“怎麼點這麼重的香?香太濃對身子不好。”
他一手拎着食盒,另一手着急忙慌地将屋門推地更開些,好讓香的煙氣能盡數散出來。
雪信站在一旁無言看他,看他眼角眉梢裡的憂與急。
鐵遊夏……
我是本來就快要死的人。
為什麼隻有你聽不懂?
她的目光一刻也不曾離開這個永遠待她無微不至的青年。
她還以為這是冷眼旁觀。
鐵手轉過身,見她穿着一身輕薄的衣裙,又操心道:“阿雪快進去,夜裡風太涼。”
他立在風口,将那食盒遞過來,“我聽水杉說,你晚上什麼也沒吃。早上也不過用了點粥水,是飯菜不合心意,還是不舒服、胃口不好?再吃不下,也要吃一點。阿雪身體本就孱弱,再不好好吃飯,要怎麼辦?”
他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大堆,比起情人,更像是隻知疼惜你、照顧你的父母兄長。
就像他這個人一樣,是處處皆到實處的踏實可靠。
雪信一面看着他,一面輕聲道:“這麼晚了,我不礙事的。”
鐵手不贊同道:“就算是佛像都要吃些香火,你怎麼能不吃呢?”
雪信一愣,可不是正在吃香火,反叫他散了個一幹二淨。
她的嘴角不自覺露出一點笑意,點頭道:“是要吃一些。鐵大哥,你陪我一起吃點罷。”
說着便伸手拉過鐵手的袖管,牽着他往裡走。
鐵手本打算叮囑一聲便走的,畢竟夜色已深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總歸不妥。
雖然他與雪信已經互訴衷腸,可到底未過明路。為了她的名譽,總歸要注意些。
可是……
再多看兩眼吧。
他已做好打算,明日一早便送雪信離開。等了卻這件案子便帶她去求醫,走遍多少地域山川也無謂,隻要能治好她。
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她明明就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
鐵手捱下憂思,目光流連在她蒼白太過的面頰上。心髒不斷纏上一個又一個的丁香結,層層疊疊的勒緊他。
雪信未察覺他目光裡的憂慮不舍,因為無論哪一刻,鐵手都隻想她做一株忘憂的萱草。
他一向把這些情緒掩藏的很好,隻教那些穩重的、平和的情緒裸露于人前,像一座大山一般橫亘在關關難關前,要所有人知道,天塌下來有他在。
雪信看着眼前的食盒,色澤很暗沉,乃至一眼望去隻覺灰撲撲的,街邊小巷到處都是。
如果非要用一個詞來描述,或許就是樸實無華。
可是她的心境卻像是在寒夜裡燃起一點火星。
并不灼熱,更加不會燙手。
為了這一點火星,她已經等了多少年?
記不清了。
打開食盒,裡面隻有一小碗粥和一盅湯。
鐵手的一雙大手略無措地掐緊了桌沿,“廚房東西太少,我看你午飯時隻喝了些粥,就做了碗雪梨山楂粥。湯是佛手姜湯,算是藥膳,既能祛冷散寒,也能和胃消脹。你嘗嘗看喜不喜歡?”
雪信看着燭火映襯下顯得濃稠、鮮亮的兩碗湯粥,抱着盒蓋的手腕泛起酸。
她幾不可聞道:“這是你做的。”
鐵手點點頭,沖她笑道:“我的廚藝勉強還算過得去,你嘗嘗看喜不喜歡。”
這個笑柔若春風,偏偏又極其坦蕩。
或許,她是被燭火所惑。
她低下頭,舀起一勺雪梨山楂粥,入口即化,口感……
她嘗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