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的味覺會帶來苦澀,而鬼沒有味覺。
這碗精心熬煮的粥,一如早上吃過的粥水般沒有任何味道,可她卻似乎從裡面品出稍末的甜。
僅這一點,便已足夠。
她擡頭露出一個釋然的笑,“……好甜。”
冷白色的面頰上一點點暈上溫暖而灼熱的暖黃,這個笑在燈火下葳蕤而迷蒙。
抓着桌沿的大手終于舍得松下來,鐵手覺得很松快,也很滿足,喜不自禁道:“那你多吃點,好不好?”
燭火爬上他古銅色的臉龐,染上一點蜜色。
一定也是甜的。
雪信下意識攪了攪手裡的粥,慢半拍道:“好。”
這一刻,鐵手倏爾覺得自己離雪信好近。
是靈魂與靈魂相貼的近,為了這一刻,他似乎已經等了好久。
可貼的愈近,愈叫他心裡酸疼難忍。
怎麼辦啊。
我的雪信要怎麼辦……
鐵手頓了頓,停了約莫幾個鼻息間,才平和道:“我想過了,阿雪的病總有辦法的,現在還好端端的呢。醫仙聖手,奇珍秘藥,還遠未到窮途末路。再思慮,也要好好吃飯。”
“……對吧。”他又似不确定般,向她讨要一個承諾,一個她會如他所說般好好活着的承諾。
雪信第一次聽見他的聲音這樣弱,這兩個字裡甚至帶有一點輕顫。
她握緊了調羹,一勺勺将粥水吃下去,雪梨被嚼碎成沫,心也跟着軟爛下來。
算了。
鐵遊夏……是不一樣的。
她呼出一口氣,點了點頭,松口道:“是啊,其實想一想,爹娘找的大夫也都是普通的醫館大夫。”
那雙泛着水花的眼睛對上他,輕聲道:“還未到窮途末路呢。”
這三兩句話,就似是一道結實的繩索,有力地将鐵手從懸崖峭壁外拉回來。
一腳落地,讓他的眼睛也濕潤起來。
他忙笑起來,眼睛眯起,不讓眼淚落一點風聲,“以後會越來越好,阿雪會好好長大。”
這樣溫柔的話,日盼夜盼,爹娘從未對她說過。
雪信的眼眶酸的發澀,垂眸靜靜道:“早就長大了。”
鐵手看着她淚濕的睫羽,難過的不知如何是好,濃重的虧欠感莫名的上湧,讓他慌忙地去彌補,“我年長阿雪這麼多,阿雪在我心裡永遠是長不大的孩子。我、我會永遠照顧你,保護你。”
說到最後一句,他已狀似要磕絆着起誓。
雪信舀湯的手微抖,嘴上卻狀似平靜地嗔道:“當我是三歲小孩呢。”
鐵手嘿笑了一聲,那雙大掌湊過來輕輕替她擦去蹭在嘴角的甜湯,好黏。
“阿雪像七八歲的孩子一般可愛。”
胡說八道。
我隻是一場潮濕的漫長雨季,無人會愛,無處可愛。
雪信這樣默默想着,心裡卻像是開了一道口子,甜粥的蜜水順着細縫汩汩流進來。
溫燙的溫度,連鬼都喜歡。
鐵手看着燈火下乖乖吃着湯粥的雪信,忍不住在心中暗自慶幸,還好自己的廚藝還算精湛。
見她盡數吃完了,鐵手站起來收拾碗勺,他笑道:“阿雪吃完了,我真高興。”
雪信看他一眼,忽垂眼道:“沒吃完呢。”
……
一柱香後,鐵手面色通紅、頭重腳輕地走出了雪信的屋子。
不知想到了什麼,他的脖頸也滾燙起來。
什麼好甜、更甜……
聽着隔壁屋終于消停下來了,龍舌蘭重重呼出一口氣,她還以為雪信不是好東西,沒想到鐵遊夏更是衣冠禽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