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匆匆地翻看那疊羊皮紙：“這不是完整的吧？”

“的确，不完整。阿萊西亞回英國之前托我幫她繼續進行實驗，因此，研究的最後記錄都是我做的。她曾經許諾我，回到澳大利亞後會把尾款結了……天有不測風雲啊。”利亞姆一面說，一面把公文包裡的羊皮紙露給斯内普看，以證明自己說的是實話。

“有合同嗎？我指的是，她拜托你進行實驗這件事？”

“沒有，她當時走得着急，我們沒有訂立合同，你也僅是他的男朋友，沒有給她還債的義務。作為坎加魯監獄的典獄長，我這個人是十分‘遵紀守法’的，因此，我不會強迫你給我錢。我隻想和你做個交易，你給我1000個金加隆，我給你研究結果的記錄。”利亞姆假笑道。

斯内普諷刺地勾起嘴角：“100。”

“開什麼玩笑？光是這個公文包都不止100加隆，何況是這麼複雜的實驗！”利亞姆懷疑斯内普是學術研究方面的門外漢，因此在頭腦裡組織語言，考慮該如何向他解釋這些東西的價值。

“對阿萊西亞而言肯定遠超過這個數目，但對其他人而言，你手上的不過是廢紙，100加隆已經很多了。你要是覺得價錢不公道，現在就可以走，不過你要是之後再來找我，就不是這個價錢了。”斯内普厭惡地看着利亞姆。

利亞姆的表情凝固了，他站起身作出一副要離開的姿态，但臨走到大門時又折返回來：“100就100 ，拿去！”他把那個黑色的公文包遞給斯内普，又把手收回來，從裡面抽出剩下的羊皮紙，放在桌子上——别無他法，他總不能把這些紙賣給阿萊西亞吧。

一個沉甸甸的錢袋被斯内普扔到利亞姆手裡，他當下清查錢數，恰好是100個金加隆。

“你早就準備好了？”意識到斯内普早有準備，利亞姆立即想通了，“好啊，你訛我。你本來就很想要這份研究結果，也知道這些結果的價值，你就給我100加隆？”

“訛？你前前後後在阿萊西亞那裡訛詐了不止6000加隆吧？有什麼臉說我在訛你？”

“她是自願的。”

“如果這就是你對自願的定義，那麼你也是自願的。”斯内普用譏諷的口吻說。

“随你怎麼說吧，告辭。”利亞姆帶上公文包，忿忿地離開了。

斯内普将這些研究記錄規整地放到一個黑色的文件袋裡，再将文件袋放進長袍中一個施過無痕伸展咒的口袋裡，付過錢後幻影移形到了霍格莫德16号的三樓。他卸下僞裝，恢複原貌，再一次幻影移形到霍格沃茲校外，回了自己的辦公室，興奮地一頁一頁細細閱讀那些研究記錄。

研究的方向和他想的大差不差。

為了探明攝魂怪能否在主魂被抑制的情況下吸食附着在主魂之上的殘魂，阿萊西亞想要制作一種能夠短暫儲存靈魂的器具。阿德勒以丈夫的愛為能量，将靈魂鎖在蠱惑魔鏡中，阿萊西亞想，她或許也能以愛為能量，将殺人後被處死刑的巫師的破碎靈魂鎖在某件器物中。這個器物最終沒能發明出來——愛這種魔法太古老，太難捉摸，她把控不好；死亡總與靈魂挂鈎，将靈魂鎖在某個器物中，雖與魂器制作有所差别，但終究還是對死亡的延緩，以她現在的能力，無法做到這一步。

她前去印度和美國的巫師聚居地，查閱了無數有關靈魂的研究資料，發現在印度有一種樹木，被稱作“還魂聖樹”，傳說在還魂聖樹下死去的人能夠複活。僅是出于好奇，她在西高止山脈的雨林中找到了這種樹木。為了檢測還魂聖樹的作用，她在德國的黑森林裡抓了幾隻惡爾精，将其中一隻在還魂樹下殺死。

它沒有複活。

阿萊西亞又給另外幾隻惡爾精灌下能夠讓靈魂着色的暗紅色魔藥，而後将它們殺死。她看見惡爾精烏黑色的靈魂離開了□□，向上升至還魂聖樹的一片葉子裡——它們附着在了上面。好似一陣風吹過一般，那片葉子輕輕地顫動一下，烏黑色的靈魂消散了。

原來這種樹木并不具備讓人死而複生的能力，而是其葉子能夠短暫地留存靈魂，靈魂若在死神趕到之前能夠回到肉身中，就有複活的可能。她摘下百餘片還魂聖樹的葉子，用一種封印咒将她在世界各地收集到的殘魂暫時附在葉子中。

後來，她在一次研讨會上認識了利亞姆，幾番交談後與他一起前往坎加魯監獄。她每天給死囚們喝下分量不一的麻瓜湯劑，分别在行刑前5天、15天、25天後讓利亞姆将收集的殘魂附着在死囚身上。

當攝魂怪親吻那些死囚後，無一例外，沒有人喪失自己的靈魂——他們都保留着記憶、情緒、自我感覺——阿萊西亞的假設的成立的！

要把這份研究拿給鄧布利多看嗎？斯内普覺得他沒有這個權力。今天他再次确認阿萊西亞還活着，那麼這個決定應該由阿萊西亞作出。更何況，現在是上學期間，哈利一時半會也不能喝麻瓜湯劑。

“波特……波特？”斯内普在客廳裡踱步，嘴裡念念有詞，“魂器……我是魂器？”他突發奇想——或許可以把自己當做阿萊西亞的魂器。既然哈利和伏地魔、納吉尼之間存在聯系，那麼他和阿萊西亞之間或許也存在某種靈魂上的聯系，他是否能夠通過這種聯系找到阿萊西亞？

那些死亡啊、靈魂啊、拱門啊一類的說法又在他腦袋裡打轉：“真正的死亡是指靈魂被死神帶去亡者的世界，隻有在世俗意義上的死亡後，才會看見死神……死亡廳的拱門實際上是死神的家門……阿萊西亞沒有在世俗意義上死去，她掉進了拱門，也會見到死神嗎？她的靈魂是否會被死神帶去亡者的世界？”

在巫師的寓言中，死神往往狡詐而貪婪，不肯放過任何一個可能死去的人。斯内普記得一個幽靈說過，死神将他的靈魂連哄帶騙地帶去了亡者的世界，那麼死神是否會連哄帶騙地将阿萊西亞帶去亡者的世界？到那時，她會不會真正地死去？他真想沖進魔法部，沖進神秘事務司，沖進死亡廳拱門的帷幔裡，去尋找阿萊西亞，就像四年前阿萊西亞沖進昂諾恩山的白雪地，去尋找他。

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考，他輕輕揮一下魔杖，打開了門。

“先生，您找我？”哈利走了進來。五年半的相處，魔藥課的留堂和禁閉對他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飯，他也早已卸下剛入學時對斯内普的膽怯，但此時他卻有些局促——要是斯内普問他阿萊西亞的事情怎麼辦？要是斯内普知道阿萊西亞是為了救她才死的怎麼辦？

哈利很想打量斯内普的表情，但他害怕與斯内普對視，擔心他用攝神取念，看到哈利那天在神秘事務司的記憶。早知道，他應該讓赫敏對他念遺忘咒。

“這是你上次交的作業，波特。”斯内普用魔杖從一堆作業中調出一張羊皮紙，遞給哈利。

他低着眼接過自己的作業，上面寫着一個大大的D——意料之中，這次的作業他的确做得潦草，因為魁地奇的訓練安排得太滿，不過怎麼着他也能得一個P吧？哦，一想到他的魔藥課老師是斯内普，他得到一個D便也不稀奇了。

“我知道了，先生。還有什麼事情嗎？”哈利依舊低着眼睛。

“看來你的教父沒有教過你什麼是禮貌。”熟悉的冷嘲熱諷從斯内普嘴裡說出來，哈利竟覺得松了一口氣。

“什麼？”他問。

“看着我的眼睛，波特。”斯内普不容置疑地說，哈利懸着的心總算是掉進了冰冷的黑湖湖水，但他還想掙紮一下，依舊低着頭。

“如果你連擡頭看老師都不會的話，我或許明白你是如何拿到D的了。”斯内普譏諷着，然而這種激将法并沒有起作用。

“或許我下次應該給你一個T，這樣你也許就會放棄思考明天早上該吃什麼。”他的話越來越刺耳，換作從前，哈利早就生氣了，可此刻他心裡空蕩蕩的，愧疚、畏怯、遲疑，諸般情緒壓着他的心髒，也壓着他的頭顱，讓他無法擡起頭來，直視斯内普的眼睛。

他心下糾結：他憑什麼不讓斯内普看他的記憶？斯内普沒有權利知道那天發生了什麼嗎？就算記憶是他的，斯内普沒有權利窺探，難道他不該滿足斯内普見阿萊西亞最後一面的願望嗎？

可他害怕面對斯内普的責難。斯内普不是西裡斯，不是韋斯萊夫人，不是赫敏，不會安慰他。如果斯内普把阿萊西亞的死歸因到哈利的身上，他又該如何自處？

他最後還是擡起了頭，直視斯内普的眼睛——無論斯内普會如何诘難，他都做好了面對一切的準備。

如他所料，斯内普侵入了他的大腦，像在翻書一樣查閱他的記憶。哈利已看不見周圍的東西，而是再次來到了神秘事務司，穿梭在一排排架子中，被食死徒的魔杖指着，被阿萊西亞施咒飛向她，和阿萊西亞一起逃跑，逃到了死亡廳。他很想讓阿萊西亞停下，返回預言廳。但這隻是他的記憶，他除了和斯内普一起看見阿萊西亞被伏地魔的綠光擊中，看着她跌入拱門的帷幔裡，什麼都做不了。

畫面再次翻轉：五歲時他看着達力騎在紅色的新自行車上，他心中充滿了嫉妒……九歲時他被看家狗利皮趕到樹上，德思禮一家在草坪上哈哈大笑……他戴着分院帽，聽到它說他可以去斯萊特林……赫敏躺在校醫院，滿臉黑毛……一百個攝魂怪在黑暗的湖邊把他包圍了……

哈利竭盡全力地想讓斯内普離開他的記憶，停止攝神取念。他試着調動大腦封閉術，并不成功；再試一次，還是失敗；又試了第三次，總算是把斯内普的入侵抵擋了出去。

“你幹什麼？”哈利怒吼道，因為斯内普越界了，他怎麼能不經允許而去看哈利私人的記憶？

“替阿萊西亞檢測一下教學成果。很遺憾，我沒有在你身上看到任何值得她花費心力的成果。我想，她一定會對你的表現打一個D——沒什麼事了，你走吧。”斯内普看上去若無其事，可哈利總覺得他的黑眼睛閃了一下，像是被光照着的水面。

沒有責問，沒有怒罵，連一句對神秘事務司發生的事的評價都沒有，斯内普的語氣冷淡到好像剛剛在哈利記憶中掉進帷幔的人不是阿萊西亞一般。

“你還在等我把你的D改成T嗎？”斯内普不耐煩道，催促哈利離開。他已經了解了當天神秘事務司死亡廳的情況，知道了阿萊西亞跌落的拱門長什麼樣子、位于何處，他的目的達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