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家門的西裡斯漫無目的地走在倫敦街頭,不知不覺走到泰晤士河的河邊,他小時候和雷爾從家裡偷跑出來過附近一次,他沿着泰晤士河看着麻瓜形形色色的建築,也許他需要個導遊,像林月那樣能把那條查林十字街從街頭講到街尾,連雷古勒斯都能專心聽下去麻瓜的故事。
不知走了多久,他看到前方的兩個造型優美的尖頂,路人告訴他那是威斯敏斯特教堂,教堂,麻瓜們認為神聖的地方,去看看吧,他想。
林月經過威斯敏斯特教堂,第三天走進了泰特美術館。
鑒于她的萜類生物合成研究進度受到了生物化學知識的制約,因此她喝下增齡劑在倫敦大學的一個生物實驗室找到短期的暑期實習——雖然她的主要工作是洗試管,當然觀摩收獲還是很大的,而且她經常偷用魔法洗。
三天前她下班散步時,發現實驗室離泰特美術館不遠——上輩子想來還沒有來的地方。
林月上輩子學了很久的油畫,但因為這輩子無法僞裝出初學者的狀态,而沒法開始學畫——當然,就更不能畫畫了。
已經十四年沒有拿起畫筆的她近乎癡迷地在展廳欣賞着透納①的色彩和筆觸,在腦海中臨摹着。
她忍不住想象前世的自己會不會在沒課的午後,帶着畫架來到這裡消磨時光,也許還會在臨摹後給媽媽打一個視頻電話……
她就是在這時遇到那個專心畫畫的中國男人,剃着寸頭、穿着素淨的白T恤、氣質很幹淨——這都讓林月很滿意,男人正在臨摹那幅《海上漁夫》②。
林月事後想不起是因為他的中國面孔還是清爽的氣質注意到他的,但他的每一次調色,每一處用筆都跟自己腦海裡想象的有八成相似。
不能動筆的林月看着另一個人在用筆為自己呈現:原來這樣畫出來缺了點靈氣、原來這樣調出來的藍色少了點清透感、我就覺得這個顔色會對勁兒。
他在這裡臨摹了三天,林月也每天都來看上一個小時。
看着畫紙上逐漸浮現出比透納略黯淡的月亮和暗沉的水面,男人骨節分明的手和專注的神情讓林月不自覺地有些心跳加速,她覺得臉頰有些發熱。
哦不,那筆不應該去那!
水面上有一處,最靈動發揮最好的一片浪花,清透得幾乎近似于原作了——當然跟整幅圖的黯淡格格不入。
男人選擇添上一筆,現在,整幅畫面和諧極了。
可林月失望極了,她的心跳平複下來,她還在回味剛才那一抹仿佛穿越時光的通透水面,即使黯淡中隻有一抹突兀亮色,我也不願讓它随之沉淪失去光芒,那一抹神來之筆是我們應該珍惜的禮物。
隻需要一刹那,剛才那種仿佛醉酒的醺然忽然就消散了。
林月知道自己有些善變,她這兩輩子也不是從沒動心過,她會在某些時刻被某個人的某種行為或特質打動,産生一些上頭般的好感,但又十分容易消散。
就如此時,看着正收起畫筆的同胞,林月已經喪失了所有進一步接觸的興緻。
正準備離開時,男人在左下角簽名後又寫上了一句詩,“欲歸家無人,欲渡河無船。③”
那一瞬間,多少情緒像是忽然有了出口,連男人剛才塗掉那抹亮色的行為都不能說是不合适。
等到林月眼前一片模糊的淚水漸漸止息,能夠透出一些畫面時,她看到了男人遞到她面前的一包紙巾。
“謝謝。”林月說的是中文。
“你也很想家吧?”
當西裡斯走進展廳的時候,說不好先注意到的是牆上那片月下海面極緻的光影,還是一對含着淚水的黑色杏眼。但他确實仿佛聽到了暴風雨和海浪的呼嘯交映中自己的心跳聲。
他在去教堂的路上經過了這座古典建築,門口一幅水中的少女畫像海報吸引他走進了這個叫做美術館的地方。
西裡斯仔細打量才發現林月居然似乎喝了增齡劑——她還化了妝,穿着自己三天前給她選的那一身衣服,看起來成熟很多,是為了這個男人嗎?她說她喜歡中國人。
林月和男人從北京的陽光聊到吉□□的花園,“我剛從吉□□④來倫敦。”
“聰明的選擇,如果沒去巴黎就去吉□□,體悟就會少多了。”
“你學過畫畫?”
“……沒有,我喜歡看畫。”
“很遺憾,你應該很适合畫畫,你是我見過最有靈氣的女孩子。”
“先生,你這話聽起來很像是會對每個女孩子都這麼說。”
“我保證沒有,我叫李言。”
“我看到了,我叫……江月”
男人把剛才的畫卷好遞到林月面前,“這個送你,江小姐,很高興你喜歡它。”
林月猶豫了一下接過畫,“謝謝,我很喜歡,我很思念我的故鄉。”
“我也是,你來倫敦很久了?能帶我逛逛嗎?”
林月忽然看了眼手表,她下意識摸了摸自帶的小水壺顯得有些匆忙,“對不起,但我有急事要先走了。”
李言的眼神失望極了,“你明天還來嗎?”
“……明天3點這裡見好嗎?”
林月匆匆走出展廳忽然被人拉住了手臂,發現是西裡斯後她停下了掙脫的動作,任由西裡斯拉着她閃進旁邊的樓梯間,“怎麼了灰姑娘,看來水晶鞋的時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