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擠的站台上,林月一眼就看到了西裡斯,他站在雷古勒斯身邊,還是那副漫不經心的表情,不過他避開了自己的目光。
他應該已經不記得了,鑒于之後整個暑假她都沒有在公寓附近見過找她算賬的西裡斯,現在看起來也一切正常。
那是她第一次對人的記憶動手腳,在此之前雖然隻看過理論的書,但她仿佛天生就知道怎樣做才會把記憶修改的天衣無縫,需要一點連通,類似于奪魂咒,她将自己的想象植入對方的記憶,抹去不想要的部分,修改的地方越少越容易天衣無縫。
因此她用的是自己前世的臉,畢竟在不熟練的情況下這個臉最能讓她沉浸代入她的構想,不過問題不大,距離自己出生還有好多年呢。
從她在美術館看到西裡斯的那一刹那,她就決定要修改他的記憶了,她看到那句詩的反應完全不受控制,更沒想到附近會有一個認識自己的人。
所以就有不少問題出現了,首先,她是一個從小生活在幸福家庭裡、從未經曆過親人離别的14歲女孩,她不應該懂得“欲渡河無船”那徹骨的悲傷。
其次,李言也是北京人,林月事後記不清自己有沒有被帶出北京口音了——可能性很大。
還有,當李岩說起北京的陽光時,自己回答“是啊”的語氣一定充滿悲傷和懷念……
從小到大,她一直在規範自己的言行不要脫離這一世的自己,她在上小學前,甚至每說一句話都要在腦子裡想上兩遍有沒有尚未出現的名詞和從未聽過的方言習慣。
她沒想到會有一天在一個陌生人的一句話面前,自己多年的堅持和僞裝不堪一擊、潰不成軍。
林月知道也許這過于謹慎甚至多此一舉了,西裡斯根本聽不懂中文,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哭。
但她确實無法忍受一切不安定、不受控制的因素,如果她将自己明知道的破綻留在别人的腦海裡,她将再也無法安枕。
尤其那個人還是西裡斯·布萊克……他太聰明、太敏銳,而且陰晴不定、忽敵忽友,簡直像個插着一百根引線的不定時炸彈。
所以,我真的變了,我的道德底線在逐步放低,我将自己的記憶看得如此重要,卻能随意去修改别人的記憶,我已經是個徹頭徹尾的巫師了。如果伏地魔掌握穿越時空的秘訣我會去加入食死徒嗎?
林月為自己居然會想到并把這作為一個選擇思考而感到毛骨悚然。
西裡斯遠遠地看到了林月,他躲開對方的視線,又忍不住想起暑假剛開始的某一天。
那天他無意間走進麻瓜的美術館,就像喝了迷情劑一樣,對一個第一次見面的中國女孩産生了愛意。
他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開始心跳加速,她哭着從展廳出來而自己拉住她給她遞了手帕——還是林月送自己那塊。
她應該比自己大一些,他們一起漫步在藝術長廊和泰晤士河畔,自己着迷般地聽她講莎士比亞和透納。她懂的真多,他們也很聊得來,雖然有些内容已經記不清了,但他清晰地記得在看着女孩眼睛、聞着她身上的氣味時自己心頭的悸動。
後來,女孩邀請他去她住的酒店……他們一起吃了中餐,也許還喝了酒……他喝了杯裡的東西很快就失去了意識,直到早上獨自在酒店床上醒來。
該死的他怎麼也想不起來他們到底有沒有發生什麼了——應該沒有吧?
他在酒店等到中午也沒等到女孩回來,去美術館也沒再看到她,如果不是每一幅畫作背後的故事他都記得如此清晰,他幾乎要以為那是一場夢。
原來他會那麼容易喜歡上一個人嗎?他還以為自己是喜歡林月的……
或許,這些都不是喜歡,隻是一時的沖動,他需要更冷靜地想一想。
車尾的一節車廂裡,莉莉幾乎剛坐下就迫不及待地開始和林月交流心得,她們暑假期間已經互相交換了标注的麻瓜童話書。
在有目的地閱讀下她們發現了比想象中多得多的蛛絲馬迹——當然,裡面一定也有一部分是過分的聯想。
她們頭碰頭地逐條讨論那些争議部分,在旁邊聽了一會兒的潘朵拉忽然指着林月手裡書上的一句話,“你們不覺得這個也像魔咒嗎?”
這時西蒙和洛夫古德先後進來,氣氛尴尬了一些,而潘朵拉看向林月,“你不必這樣的,我們三個都沒有尴尬,你有時候就是想得太多了,親愛的。”
林月很偶爾會懷疑自己和潘朵拉成為朋友這個選擇,現在當然就是其中之一,她幾乎不敢看對面兩個比格蘭芬多還勇敢的男士了——畢竟他們立志于以後朝夕面對這樣的場景。
莉莉沒忍住笑出了聲,指着那句話為林月解了圍,“這段話都長得像詩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