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受害者們大概是被扭曲成了在完全死亡之前宛如無法死亡的怪物。
确定了研究的大方向,調查便有了側重點。
唯一麻煩的地方在于,兩人所熟悉的知識因世界的轉換也同步變換成了另一種模樣,就算是克斯科這樣站在魔法師頂點的存在,也必須花上不少時間從頭剖析、尋找其弱點,無法迅速代入已知的法陣體系來快速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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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你想怎麼做呢?”克斯科詢問的語氣裡摻雜模糊的笑意。
洛亞芙尼把自己從酒館裡順來的筆拿出來。
“我就是讨厭極了你這副态度。”
“?”
她伸了個懶腰,把那張紙朝反向掀開,墊在膝蓋上,一比一對着殘缺的圖文進行複刻。
偶有不清楚的,索性就畫個兩版出來,等後面再細細琢磨對錯。
法陣裡殘缺的部分和完整的部分比例大概是三比一,而在魔法界的常識裡,難處理幹淨的圖紋意味着它裡面還含有儲備的能量,就像一段未能按代碼運行的程序,出錯後尴尬地卡在了中途。或許普通人會忽略掉這種細節,但在了解這些東西的人眼中,它們的存在感實在過分鮮明。
這是法陣魔法相關研究稀少的原因之一。
世界上缺什麼都不缺意外,過分借助自然和神明力量的魔法容錯率極低,太不穩定。
克斯科把大量時間花費在上面的原因洛亞芙尼不清楚。
她隻猜測得到這問題的答案應該相當重要。
她懶得探尋他人心的底秘密,克斯科卻沒給她安靜思考的機會。
“我依然覺得,你的努力是無用的。”
他不帶起伏的聲音聽來比席卷草葉的夜風更寒冷,“倘若你單是好奇是誰部下了這個魔法,我有數十種反追蹤魔法能教你,讓你最大程度地節省時間與精力。研究世界本身到底有何意義呢,你自己都清楚有危險,還這般努力做什麼?”
洛亞芙尼氣極反笑,“你想說什麼?”
“放棄你的研究,加入芙黛尼的組織吧。如果你想在這個世界安穩活下來的話。”
“然後呢?”
“然後,我被你殺死。這是你的願望,不是嗎。”
無比荒誕的發言。說者自己沒覺得有什麼,甚至全副心神還在思考用魔法分離兩人靈魂的成功率——如果這具身體如他所想那樣特殊,那麼這就并非不可達成的事情。
許是因為這個,他對于洛亞芙尼的态度發生了微妙的轉變。他一方面沒想像最初那樣再次下死手,可另一方面又沒有在意到會把未定好的計劃全盤托出的程度。
“……哈!”
耐着性子把話聽完的洛亞芙尼握緊拳頭,怒氣于心底複燃,“你老覺得世界該是你眼中的樣子,輕佻自大,還慣會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我已經說過無數遍了,我是你的敵人,要向你複仇的人,你為什麼一直一直無視這一點啊。你真的把生死放在心上了嗎?還是說,你認為所有話都能拿來随意開玩笑?”
“……”
克斯科毫無防備地被這種程度的直言不諱沖垮了正在缜密運行的理性思維,沉默了。
洛亞芙尼毫不意外地翻了個大白眼,“逃避,又是逃避。”
她站立着,不留半分情面地繼續予以某位魔王軍餘孽暴擊,“我承認自己心理和性格上有不小的問題,但這些毛病我都是早就清楚的,且完全接受其的存在的。如果你是因為這些事情就報以那種高高在上的憐憫态度,也太可笑了——要讨厭我,就好好讨厭我;要利用我,就放馬過來吧!”
沒提前打半點草稿,自然流淌出的話語咬字清晰、擲地有聲。
“你這是,想套我話?”克斯科不知道話題是怎麼進行到這裡的。他抱着一點僥幸心理地想,說不定對方是裝出來的笃定,試圖用這種方法試探自己。
“我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如果你的确在開始就抱有惡意,我到現在也沒吃上多少虧是完全不可能的。”
她回答。
…………
其實開始的時候隻是純粹的讨厭,但在張開口後,回憶紛至沓來,她細數每次情緒明顯産生波動的契機,這才發現原來自己讨厭的東西遠比男人平日裡表現出的“馴化意圖”要更多,也複雜得多。
不常使用的字詞輕松寫意地編織成邏輯通順的一段段,她自己都要感到驚訝了。
搞什麼啊,洛亞芙尼想。明明氣勢上那麼強,結果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說什麼,這不是很讓人心虛嗎?
好在克斯科沒有反駁的意思,或者說他根本是腦子宕機了,這會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于是洛亞芙尼仍然赢下了這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