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就是嫌煩了吧,絕對是懶得跟人問清楚,不想給自己增加額外的工作量,所以才選擇了按兵不動的吧。”
克斯科聽完了全程,語氣平平地作出最後的總結。
“哎呀,反正又不是什麼大事。”舒舒服服癱倒在床上的洛亞芙尼翻滾向左側,手臂緊緊抱住被子一角,眯起眼打了個哈欠。耳邊是小型收音機傳出的音樂聲,午後的陽光透過簾子照進室内,并不刺眼,隻暖洋洋的,熏得人犯困。
“我啊,是很自由的。這一點在這個世界已經不會改變了。”
他還想再說點什麼,但覺察到感官漸漸湧現出的正面情緒後,又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整個人像浸泡在天然溫泉裡,莫名地不想動彈。
悠揚的小提琴曲如羽毛落在心尖,細細的弦顫動發聲,他透過洛亞芙尼半阖着的眼,将視線移動,投往窗台上放着的玻璃罐子。裡面零碎地塞滿了兩人閑暇時拿紙折出來的各類五花八門的手工作品。
狐狸、千紙鶴、鼓胖的星星、小船、百合花……
沉浸于這般專注的凝視下,他忽然覺得自己費心思考那些有的沒的東西真的很沒必要。
女孩合眼休息,原本還算清晰的視野驟然朦胧起來,如同蒙上了一層霧氣。
半晌,克斯科洩氣地收回了目光。
和洛亞芙尼一樣,他有着難以入睡的毛病。
過分細膩的神經不斷地結出沉甸甸的思慮,使靈魂變得沉重不堪。它是阻止睡意淹沒腦殼的閘口;是懸吊清醒的蛛絲;是穿刺骨節讓血肉應激翻卷的電雷。
但此時,他死去般放任自己在黑暗中下墜,意識蒲公英一樣地在夢裡散開。
日子還很長。
看似是過去了好久,但仔細想來都還不到一個月。
而克斯科在此之前已切實地活了一百多年。
雖然絕大多數時候他都自我隔離在地下實驗室進行各種繁瑣的研究,鮮少外出,跟外界的接觸少得不行以至于感覺一百年的流逝隻是彈指之間的事,可那畢竟是相當長的,足夠短生種死去活來四五次的時間跨度。
那為何與洛亞芙尼在一起,平凡的日子就會過得這麼慢呢?
每一瞬間都漫長得叫人失神,于是他在旅途中總是不自覺地生出太多想法。
會期待,會焦慮,稍微遇到些不順心就會懦弱地想逃開;可即便每次都想着要冷眼旁觀,卻總是憋不了太久就會主動跳出來。
為什麼。為什麼?
擺滿思維宮殿的立式書櫃沒有任何一本書籍能詳細地教他“為什麼”,想來也是,學者們當然不可能專門分出一個章節來解答這樣“無關緊要”的疑問。
細微的疑惑以堪比野火焚燒的速度演化成為非找出答案不可的執着;他的經驗告訴他,假如遇到了不明白的東西,冷靜處理,直至徹底分析出結果就好。
…
閉上靈魂體的眼睛和操控身體的眼睛閉上是完全不同的感覺。
并非是薄薄的眼皮遮蓋住眼瞳,而是無比自然地回歸了死靈留存之地;畢竟作為靈魂的他,本就不該徘徊于世。
半夢半醒間,他依稀記起來洛亞芙尼曾在自己面前大言不慚地宣稱過要解開異世界運轉邏輯的奧秘,他原來所持的态度是很不屑一顧的,甚至是有些惱怒。
不過現在,克斯科将之看作是自己新實驗的觀察内容之一,他需要借此充分了解洛亞芙尼這個個體的行動軌迹。
好吧,他想他會稍微軟化些态度的。
**
既然決定要改變和同伴的相處方式,克斯科一等醒來就立刻采取了行動,找機會主動提出想分享自己這邊所獲悉的情報。
但是……
“你剛說什麼?”
受同伴打擾被迫把注意力從文字中移開的洛亞芙尼皺了皺眉,自鼻尖發出短促的疑惑音,緊接着開口問詢起來。
她最近每天都會抽出一到兩個小時翻看那本混雜許多曆史小知識和沒根據的神話科普寫就的二流魔法書籍,雖說挺努力,可畢竟其中寫有很多拗口的長句、跟不常見的專有名詞,所以她讀得很吃力,速度不快,至今還沒找出什麼有用的信息,章節間隙以不同字體印刷出來的禱告詞倒是玩鬧似的背下了兩三段。
所以克斯科的收獲若能與自己共享,對此時的她來說無疑是極為有用的。這不僅可以為自己撇除開大量錯誤的思路,還有望直接分辨出正确的方向。
唯一的問題在于,洛亞芙尼不想知道,更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和他談論太多。
她就感覺這家夥真是莫名其妙,态度變來變去的,一天一個新花樣。
“我以為這茬早就過去了,實在是沒有繼續聊下去的必要了。”
她不想因為些小事頻繁生氣,那天怒氣上腦不受控地指責幾句,對她而言已經是極限。
“這樣嗎?”克斯科慢半拍地回了一句,尾音飄忽到還未等落下就消弭在耳畔,然後不再答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