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席間薛母還是提起了賈雨村,讓薛虯必要之時向他求助,賈雨村受賈政舉薦之恩,必定不會拒絕。
薛虯沉吟片刻,搖搖頭:“暫且不用,看看馮淵那邊的情況再說吧。”
賈雨村倒也不是不能用,隻是不能由着他胡亂發揮,若一定要用這步棋,他得先想好怎麼走才行。
長瑞得了吩咐辦事去了,薛虯則回了自己的院子。
他的院子名為青桐院,在前院與後院的交界之處,距離薛母所在的正院不遠,院子并不算很大,但收拾得開闊明亮、清幽雅緻,花木扶疏、四時不敗,即便時值寒冬,依舊不乏美景可賞。
院子正中有一棵老桐樹,據傳已有上百年曆史,乃是前朝一位官員為了吸引賢才親手所植,當日薛家先祖安家置業,特将此樹圈在宅邸之中,又于院子四周遍植梧桐,漸成一景,青桐院便是因此得名。
院子裡丫頭小厮齊備,即便薛虯久不歸家,也收拾得齊齊整整。地龍在收到薛虯将回金陵的消息時已燒了起來,屋子裡暖意融融,又有鮮花之馥郁,竟有種身在春日之感。
薛虯解開大氅,丫頭錦書接過去,笑着說:“大爺可算回來了,奴婢們都盼着呢!”
錦書是薛母派來伺候薛虯的大丫頭,原本還有一個,因着薛虯不喜人多,也不愛用丫頭伺候,又将人送回去了。如今青桐院隻有錦書并兩個小丫頭管理雜事,其餘都是小厮。
錦書長着一張容長臉,容貌并不拔尖,但是沉穩幹練,很有夢裡那世女強人的風采。她收起大氅,又給薛虯倒了一杯熱茶,便自去忙她的去了。
一盞茶的功夫,小厮回話說長福來了。
薛虯:“讓他進來。”
很快,長福縮着脖子被帶了進來,仿佛一隻被掐住脖子的小雞,屋中之人紛紛忍笑。
薛虯也頗感無奈,都說物似主人形,用在此處或許不大合适,卻格外形象傳神。薛蟠憨直,他偏愛的小厮也是如此。薛父沒少安排機靈的伺候,隻是都不如長福讨薛蟠喜歡。
長福恭恭敬敬跪下行禮,聲音還有些發顫:“奴、奴才給大爺請安。”
“起來吧。”薛虯淡淡道,“知道為什麼叫你來嗎?”
“知道,是為了二爺打人的事。”
薛虯颔首:“既然知道,那你說說當日是什麼情況。”
“是。”
長福并不敢在薛虯面前弄鬼,問什麼便說什麼,薛虯很快便弄清楚緣由。
原來昨日薛蟠并不打算出門,因着薛虯傳信說這幾日要歸家,薛蟠想在家中等着。隻是他的幾位好友上門邀請,薛蟠推辭不過便出去了。幾人閑逛一圈,挑了個酒家吃飯,出來時便看到有人賣女兒。
英蓮長相不俗,引起薛蟠一行注意,狐朋狗友一番調笑,薛蟠便決定将人買下,還被那拐子坑了一筆,很是出了個大價錢。
這倒也罷了,薛蟠手頭一向寬松,并不把百兩銀子看在眼裡。不曾想那拐子竟一女二賣,恰好馮淵前來接英蓮,二人便争搶起來。
薛蟠素性張揚,又因出身富貴,一向隻有别人捧着他,沒有他讓旁人的,自然不肯退讓,馮淵也執拗不肯放手,争搶便成了争執,争執又變成争鬥,混亂之中,好友之一與馮淵動起手來,薛蟠本就生氣,見狀更是怒發沖冠,沖動之下令家丁出手,就成了現在這個局面。
薛虯:“先與馮淵動手的是誰?”
長瑞愣了一下,不知道大爺為什麼這麼問,但還是老老實實回答:“是鄭家的六爺。”
“做珠寶生意的鄭家?”
“是,鄭六爺與二爺是好友。”
薛虯不置可否。
長福等了片刻,見薛虯沒再追問,才小聲替薛蟠辯解:“二爺隻是想稍微教訓馮淵一下,沒想到他會傷得這麼嚴重。”
薛虯冷笑:“是怪馮淵不耐打嗎?”
長福讪讪閉上了嘴。
“好了,你下去吧。”薛虯擺擺手,長福明顯松了一口氣,行禮後一溜煙退了出去。
屋内再次安靜下來,薛虯垂着眼,思索破局之法。
按照長福的說法,此事乃是薛蟠之過無疑,雖然勉強算情有可原,但律法不會認,金陵百姓也不會認。
其實這事要解決并不難,如原著一般謊稱薛蟠已死,堵住馮家和金陵的口,明面上就了了。暗地裡則不上報銷戶,薛蟠在律法上還是活着的,隻要日後低調一些,或者換個地方過活,一切便可與常人無異。
原著中薛蟠就是去了京都,且照樣招貓逗狗橫行無忌,這件事也沒有再被翻出來過。
但這畢竟不是長久之計,隻要薛蟠還活着,這就是一個現成的把柄。原著中薛家日漸敗落,沒有人把他們放在眼裡也就罷了。但薛虯一定要振興薛家,難免招人眼,一旦有人打什麼主意,随時都能拿着這條把柄威脅或者治罪薛家。屆時不僅薛蟠跑不掉,整個薛家都要被牽連進去。
要想解決得幹淨,就得想辦法把薛蟠摘出來。或是推個人出去頂罪,或是在馮淵的死因上做文章,不外是多花些銀錢罷了。
但薛虯并不打算這麼做。此事發生在大庭廣衆之下,目睹之人衆多,操作難度極高。即便做成了,也很難堵住悠悠衆口,百姓又不是傻的!
且此舉有違薛虯的行事準則,若薛蟠是無辜的,薛虯自然會不惜一切代價保住他,但薛蟠的确有錯,受罰不一定是壞事。
薛虯更傾向于大義滅親,舍薛蟠一人保全家族,隻要不是直接治成死罪,不拘流放還是充軍,薛家都能給他打點妥當,雖然免不了要吃些苦頭,卻可保性命無虞,日後遇赦再回來,也能堂堂正正重新做人。
隻是如此一來,薛母就要傷心死了。
思來想去,竟沒有萬全之策,最好的還是馮淵無事,一切困難都可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