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那孽障與狐朋狗友上街閑逛,因為一個小丫頭與人生了争執,指使家丁将人打傷了。”
提到薛蟠,薛母抹着眼淚與薛虯說起昨日之事。
薛虯默然,這麼熟悉的劇情,除了英蓮與馮淵應該沒有旁人了。
他原還對夢中之事有所保留,如今卻不得不信。不出意外,馮淵将在被打三日後不治而亡,馮家老仆将薛蟠告上公堂,在賈雨村的包庇下,以“薛蟠已死”為由了結此案。
由此薛蟠變成了“活死人”,薛家也因此名聲掃地,後來薛家敗落,未必與此事無關。
薛虯按了按眉心,他原想着歸家後好生約束薛蟠,盡量避免此事發生,不想還是遲了。
“受傷的那位公子如何?”
“聽說傷得不輕,管家送了些藥材過去,多的我也不知道。”薛母歎道,“馮家的人惱了我們,什麼都不肯告訴。”
那是自然,換成誰處在馮家的位置,都不會對薛家人有好臉色。
薛虯鎮定道:“母親且寬心,此事我來處理吧。”
薛母拉住薛虯的手拍了拍,頓了一會兒才道:“你兄弟是個混賬,除了憨頑惹禍,丁點兒也指望不上,我和寶钗又是女眷,外頭的事一概插不上手,一出事便成了蒙頭的蒼蠅,如今能依靠的隻有你了。”
薛虯反握住她的手:“母親放心,兒子會盡力周全的。”
“你打小便主意正,我沒什麼不放心的,隻是苦了我兒。”
薛母看着眼前的長子,心中十分難受,她的虯兒也才十三歲啊!旁人家這個年紀的孩子還在學堂念書,為了成績和功課煩惱,薛蟠素日遊手好閑招貓逗狗,她的虯兒卻要撐起偌大的薛家,還要替弟弟收拾爛攤子,叫人如何不難受?
可恨老爺去的早,她自己又沒本事,否則虯兒何至于如此辛苦!
想着想着便又淌下淚來。
薛虯與寶钗對視一眼,都有些無奈。薛寶钗拿出帕子替薛母擦淚,溫聲細語地安撫,又轉移話題:“哥哥一早便出發,這會兒定是餓了,是不是讓廚下準備飯食?”
薛虯含笑道:“旁的也就罷了,母親小廚房做的芋煨白菜兒子甚愛,這會兒正想着呢。”
“都有!一早就備着了,隻等着你回來。”
薛母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張羅着叫人傳飯,正房立時熱鬧起來,不一時八仙桌上便碗盤森列,除了薛虯點的芋煨白菜,還有羅漢齋、素燒鵝、八寶豆腐、清炒豌豆苗、金鑲白玉闆,都是薛虯往日愛吃的。另有涼菜三四樣,包子點心三四樣,粥品主食三四樣,雖是素食,卻十分豐盛。
母子兄妹三人用過飯,薛母面露疲憊之色,由丫鬟服侍着進裡間休息,薛虯和寶钗輕手輕腳地退了出來。
薛寶钗歎息道:“為着二哥這事,媽昨晚上熬了一夜,水米也用不進去,虧得大哥回來及時。”
薛虯看着她:“你這些日子也沒少操心吧?”
瞧着比幾個月前沉穩多了,十歲出頭的小姑娘,心事太多了也不好。
他伸出手,輕柔地在寶钗她頭上拍了拍,溫聲道:“回去好好歇着吧,外頭的事有我呢。”
略顯親昵的動作令薛寶钗一愣。
薛虯離家之時,薛寶钗才不過三歲,以前的事早記不得了,後來的這些年聚少離多,即便有心親近也顯得生疏。薛虯克己複禮,薛寶钗亦是大家閨秀,言談舉止總是克制,如此親密還是頭一回。
待她回過神來,薛虯已經大步流星地走了。
丫鬟莺兒笑嘻嘻道:“大爺對姑娘可真好!”
寶钗微微一笑,攏了攏身上鬥篷:“咱們也回吧。”
莺兒應了一聲:“姑娘是該回去歇着了,昨兒才睡了不到兩個時辰,身子哪裡受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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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薛虯正吩咐長瑞:“你讓人拿着我的名帖,請孫老往馮家走一趟。 ”
孫老原是禦醫,醫術極佳。十年前他緻仕後本要留在京都,正值薛父四處替薛虯求醫問藥,花費許多心思才說動他回金陵老家養老。那時薛虯才三歲,隻記得經過孫老調養,他的身子松快很多,但始終無法根治,無奈之下才被送入道觀。
沒了薛虯這個小病人,孫老也沒再回京都。這些年年紀漸長,他便一心鑽研醫術,偶爾治一治求上門的病人,卻很少出門看診了,輕易沒人能請動他。
薛家自然請得動,隻是薛母和管家恐怕沒想到馮淵會傷得這麼嚴重,所以沒勞動他老人家。
“來時觀主帶給我的丸藥各分出幾丸,一并給孫老送去,一半給他,一半請他帶到馮家,看能不能派上用場。”
靈應觀名聲在外,堪為江南道觀三甲,除了曆史淵源和蔔卦之術外,便是老觀主一手出神入化的制藥本事,不論什麼丸藥,經他手制出的效果便格外好,很多人懷疑他給丸藥開光。
這丸藥極難求,若非薛虯與觀主投緣,也得不了這麼許多。
有這兩樣在,保住馮淵性命的機會便大多了。
長瑞應了一聲。
薛虯:“派幾個人在馮家門口守着,一有消息立馬告訴我。告訴孫老,馮淵需要什麼藥盡管說,便是咱們家一時沒有,也會想辦法給他找來。”
長瑞:“是!”
薛虯:“去查昨日之事,任何細節都不要放過。注意外頭的消息,再去把長福叫過來,我有話問他。”
長福是薛蟠的貼身小厮,與薛蟠形影不離,必定清楚昨日始末。
長瑞一一應着,見薛虯沒有旁的吩咐,問道:“是否要小人派人往知府衙門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