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淵的命保住了,馮家也不再追究薛蟠的過錯,這個危機就算是過去了。接下來隻要好好管教薛蟠即可。
薛虯回到家,正要去給薛母請安,告訴她這個消息,便聽說薛蟠知道馮淵好了,鬧着要出來。
——薛蟠現在被薛母關在自己院子裡不許出門。
薛虯聞言冷冷一笑。
長瑞低下頭,心裡給二爺點了根蠟。本來大爺就在盤算着收拾他了,還非要上趕着作死,原本還能過一天半天的輕松日子,現在隻怕立馬就要倒黴。
果然,薛虯叫來一個小厮:“你去回太太一聲,馮家那邊協商好了,讓她不用擔心。一會兒我再去陪她用飯。”
然後吩咐長瑞:“去請家法。”
長瑞心中一歎,什麼也沒說,轉身往祠堂去了。
薛虯帶着人去了薛蟠的碧梧院。
碧梧院與青桐院同出一脈,位置也緊連着。當初薛母分配院子,本要将府中除正院外最好的兩個院子分給兩個兒子,隻是薛蟠不願與薛虯分開,撒潑打滾要求一起住,薛母無奈,隻得給他們找了緊鄰的兩個院子,勉強算是住一起了。
彼時薛蟠與薛虯相伴長大,情誼深厚,并不在乎住處好或不好,隻要不跟同胞兄弟分開便高興。可惜不久後薛虯就去了靈應觀,二人終究還是分開了。
聽說薛蟠哭鬧了許久,嗓子都啞了,還發了一場熱,過了許久才不總念叨虯哥兒。
想到過去的事,薛虯心中升起暖意,但聽到薛蟠院子裡傳來的嬉笑聲,臉色又重新冷了下來。吩咐小厮:“去扣門。”
小厮戰戰兢兢上前敲門,裡頭的熱鬧漸漸停了,有人欣喜地說:“是不是要放二爺出去了?”
緊接着便響起輕快的腳步聲,“吱呀”一聲,一個十三四歲、梳着雙平髻的小丫頭打開門,她臉上尤帶着笑意,在看到門外的薛虯時僵住了:“大、大爺?”
“你說是誰?”一個少年自人群後探出頭。
他五官與薛虯有五六分相似,隻是眼睛不大一樣,薛虯是與薛父相似的丹鳳眼,薛蟠卻長着雙圓圓的杏眼,看人時總透着清澈的愚蠢。
他身材高大,皮膚微黑,單看長相頗為俊朗,隻是沉溺逍遙富貴之鄉,一身膏粱纨绔之氣,氣質便大打折扣了。
此刻他被丫頭小厮圍着,手裡捏着葉子牌,髻上還簪着兩枝梅花——算他還有點譜,沒有簪豔麗顔色的花朵,選的是綠萼梅。
薛蟠見到薛虯頗為驚喜,咧開嘴露出整齊的大白牙,聲音格外洪亮:“虯哥兒,早就聽說你回來了,怎麼這會兒才來看我?數月不見,我可想你了!”
薛虯沒搭理他,緩步走進院子。
方才還叽叽喳喳鬧成一團的下人們都成了啞巴,手腳麻利地把桌上的葉子牌收拾好,薛蟠手裡的也搶過來藏好,恭恭敬敬行禮後站到一邊,一個個低眉順目,老老實實。
薛蟠似乎也察覺到氣氛不對,嘴角一點點收了回去,脖子也漸漸縮了起來,好像還悄悄往後退了兩步:“大、大哥?”
薛虯走到桌邊坐下,面無表情地盯着薛蟠,直到薛蟠快将自己縮成一個球,才緩緩開口:“孝期買丫頭,你真是長能耐了。”
他語氣淡淡,并沒有太多情緒,薛蟠卻吓得汗毛倒豎,連忙替自己辯解:“我隻是看那丫頭可憐,想買來做個婢女使喚,沒打算幹什麼!”
“是嗎?”
“是的是的!”薛蟠小雞啄米般點頭,拍着胸脯保證,“我這幾個月都沒有和丫鬟小厮親近過,大哥可以問他們。”
他指着下人們信誓旦旦,薛蟠院裡的下人小幅度點頭,算是替他作證。
這點薛虯還是相信的,薛蟠或許有種種不是,但他對家人一向盡心,應不會在父孝期間胡作非為。
但是——
薛虯冷笑一聲:“既然隻是可憐她,為何不将她給馮淵?人家跟着馮淵便是主子,不比來薛家做個丫鬟強嗎?”
薛蟠梗着脖子:“那怎麼能一樣,薛家富極一方,豈是一介鄉紳可比?”
“……”薛虯手指在石桌上敲了敲,語氣略顯不耐,“我在問你話,想好了再回答。”
薛蟠梗着的脖子又縮了回去,支支吾吾道:“我、我就是覺得丢人,我看中的人,銀子都給了,别人說搶走就搶走,讓我的面子往哪裡放?”
他越說越大聲,且逐漸理直氣壯,義正言辭道:“我是薛家的人,打我的臉就是打薛家的臉,難道不該跟他計較嗎?”
薛虯在他臉上掃了一圈,在薛蟠期待的目光中輕嗤一聲:“你可代表不了薛家的臉面。”
薛蟠:“……”
嗚!
薛虯對他幽怨的目光視而不見,隻問:“家規第十九條怎麼說?”
“勤于積善,切忌為惡。居家則孝悌,處事則仁恕。勿要恃己之勢以自強,尅人之财以自富①。”薛蟠還在委屈着,卻下意識念了出來。眼睛迷茫地眨了眨,忽而驚恐地睜大了,“你什麼意思?”
話音剛落,長瑞帶着家法回來了。
薛家的家法乃是笞杖,由厚厚的竹闆制成,長五尺五寸,大頭闊二寸,小頭闊一寸五分,若重重打在人身上,一闆子便可使人皮開肉綻。
想法得到證實,薛虯吓得臉色發白,悄悄往後退兩步,離薛虯更遠一些,弱弱道:“你、你不能打我!”
薛虯:“為何不能?”
“你是我兄弟,又不是我爹,憑什麼對我用家法?”
“長兄如父,父親不在了,我便有責任管教你。況且我是家主,有權利教訓犯錯的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