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次故地重遊後,春見撫花了一大筆錢,把那間曾經叫做艾薇缇雅蛋糕店的門店重新裝修了一遍。
他還沒想好要叫什麼,于是隻挂了空的招牌。
但店内裝修成了餐館的模樣,桌椅闆凳的擺放倒是跟以前沒什麼區别。
隻是春見撫取下了門口懸挂已久的那個風鈴。
那東西挂的夠久了,他不再想因為聽到聲音,就滿懷期待的擡頭看過去了。
反正……也等不到期待的人來了,不是嗎?
在開業的第一天,這間完全屬于春見撫的餐館沒有招牌,也沒有剪彩儀式。
隻有老闆春見,站在門前,擡眸看向空白招牌,低聲呢喃的一句:
“開業大吉。”
也是開業第一天的晌午,身為老闆的春見撫斜坐在門口的餐位上。
他拄着側臉,眼睛直勾勾的看向太陽。
陽光刺目,但和他一個早已經不是人類的家夥又有什麼關系呢?
春見撫又把腦袋往手心裡沉了沉。
他現在清楚的知道自己在逃避,默認了所有人給他找好的理由,對外宣稱失去了記憶。
隻有他自己知道,他被曾經的自己洗去的,隻是不再适合生存在組織中的那一部分。
或者說,現在活躍在這世間的,才是真正的亞圖斯。
這家店雖然開業的無聲無息,但還是有心細的人發現了不對。
就例如對街那家看起來就很高級的壽司店。
作為活躍在餐飲界的一道新星,脅田兼則應聘米花伊呂波壽司店的時間不長,但因為相當不錯的手藝很快就打出了名氣。
此刻也是通過壽司店内的窗戶向外看着。
這個中年男人笑起來像是一隻和藹可親的鼹鼠,但誰也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麼。
此刻壽司店的同時發現他的目光,也順着視線看過去。
同事用毛巾輕輕擦拭自己的手:“啊,脅田先生,你也注意到了嗎?”
“看那個裝修,應該也是做食物的店鋪吧。”同事煞有介事的說着,“感覺米花這邊的競争越來越大了。”
“不過那裡不是已經荒廢很久了嗎?”脅田兼則扭過頭去看同事。
“确實是荒廢很久了。”同事也有些奇怪,“不知道為什麼忽然重新裝修了。”
“嘛,總歸是别人的家事。”同事聳聳肩,“隻要老闆給咱們開的工資不變,有沒有競争又和我們有什麼關系呢?”
脅田兼則聞言,露出自己的門牙彎起眼睛一笑:“你說得對。”
脅田兼則的目光從對面收回。
不管那個眼熟的人影是不是那個人,又和他有什麼關系。
倒不如說,那個人能完全消失才好。
……
有些過分溫暖的陽光總會使人昏昏欲睡,雖然春見撫現在完全不需要睡眠這種生理需求,但沐浴在這種陽光下,還是有種犯困的錯覺。
他腦袋慢慢貼上了玻璃,一點一點的打着瞌睡。
直到一聲極其微弱的開門聲,春見撫才慢悠悠的睜眼擡眸。
然後下意識的呢喃出了一句:“歡迎光臨。”
而等到那道高大的陰影籠罩住日光時,春見撫才真的擡眸看去。
入目的是一張陌生的臉。
來人身材高大,面容俊逸文秀,鼻梁上架着副眼鏡,整個人文質彬彬。
但春見撫莫名覺得這個人有些熟悉。
平日裡春見撫并不會耗費那些珍貴的代價去用神明的力量查看旁人的靈魂。
除非那些靈魂本就太過耀眼,就算不經意去看也能發現。
春見撫有些本能的警惕,但出于禮節,還是立刻起身,面上挂上溫柔的笑意。
沖矢昴頓了頓,表情有些迷茫:“這裡是……餐館嗎?”
“啊,是的。”春見撫巧步走到桌邊,俯身拿了一份菜單遞給對方,眼眸彎起,“客人您可以看一看有沒有感興趣的菜品。”
沖矢昴面上不動聲色,跟随着春見撫引導的動作坐在了單人位子上,垂眸翻閱着菜單。
“看起來都是些很精緻的菜品啊。”沖矢昴感歎一句,然後指着其中一個,“請來一份拉面。”
“好的。”春見撫彎眸,回身走向那個半開放式的廚房。
沖矢昴的位子能看到些他的身形,但也隻是一個影影綽綽的影子。
沖矢昴打量了四周片刻,然後拿出好奇的神色:“不過老闆,你這裡既然是餐館,又為什麼沒有挂牌?”
春見撫手上動作熟練,絲毫不影響他接話:“大概是因為,想要過更加安靜一點的生活吧。”
“比起金錢的欲望,我更想要一份安逸的生活。”春見撫輕笑着,“能靠在窗邊,看每一次日升日落,不是很美好嗎?”
是啊。
如果光聽這個人的描述,那将會是相當單純美好的景望。
可是當這句話出現在春見撫身上,就讓沖矢昴覺得相當可笑。
沖矢昴沒多做評價,隻是安靜的笑了笑。
等待着小廚房裡的人把餐食端上桌。
“請慢用。”
“啊,多謝。”
視線交錯一瞬,沖矢昴忽然有些恍惚。
他連忙錯開眼,避開那過于熟悉的笑容,用筷子挑起一筷面,匆匆忙忙塞入口中。
然後他的動作又是一頓。
沖矢昴本以為自己這樣的動作會讓過分滾燙的面條燙到口腔。
但入口的面條早已是溫和的溫度。
一如當年每一次從學校下學回家,無論何時嘗上那一口飯菜,都是合适的溫度。
春見撫從來都沒變。
變的是他沖矢昴罷了。
而沖矢昴想要逃避開的那一點目光,也慢慢從沖矢昴身上移動到了窗外。
春見撫就那麼半靠在餐台邊上,目光很輕很輕的注視着窗外熙熙攘攘的街道。
對常人來說稀松平常的每一天,或許對春見撫來說從來都太過難得。
直到沖矢昴站起身,再次走到餐台邊上,從錢包裡掏出錢來付賬。
春見撫才慢慢回神。
“還适口嗎?客人先生?”春見撫彎着眸子,聲音輕柔。
“啊,很美味。”沖矢昴回以虛假又禮貌的笑容。
和記憶裡的味道一模一樣。
“那,歡迎再來?”春見撫對他一笑。
沖矢昴沒說話,隻是輕輕笑出聲,對着眼前的人微微一颔首。
春見撫,真的失憶了嗎?
不見得。
至少沖矢昴不認為一個失憶後的人,會把餐食制作的習慣,保留的那麼完好。
完好到,會下意識按照他的口味,調整面湯和烹饪時間。
而至于春見撫認沒認出來沖矢昴此刻的僞裝。
沖矢昴思緒微頓,但動作依舊連貫的推開了小餐館的門。
那樣的眼神。
如果不是春見撫無論看誰都是一樣的眼神,那麼……
他希望春見撫是認出他來的。
……
人總在追求一份獨一無二,無論是多随性的人,嘴上和行動上對麼不以為意的人。
在真的遇到那一份特殊對待後,都不會願意松手。
又是斜陽入室的傍晚,幾乎無聲的門被推開。
餐館的老闆伏在餐台上小憩,橙色的暮光在他身上打出柔軟的光暈。
沖矢昴無數次推開這扇門,但每次看到春見撫時,他幾乎都在淺眠。
一個正常人,一天要睡這麼久嗎?
一個問題默默出現在沖矢昴腦海中,然後又在那雙紫色的眸子望過來時蓦然消散。
春見撫對着眼前的男人展顔一笑:“沖矢先生,還是老樣子嗎?”
沖矢昴緩步移動到自己的“專屬位置”上:“啊,是的,麻煩春見君了。”
沖矢昴這段時間和春見撫重新打好了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