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餐館唯一的客人，沖矢昴這個東大的學生，跟小老闆的交好是幾乎自然而然的。

春見撫端着湯面碗出來，輕輕放在沖矢昴桌前。

春見撫微微蹙眉下意識左右看了看，總感覺環境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和以往不太一樣。

沖矢昴幾乎習慣性的擡眸看向這人的臉，等待着他像每一次那樣對他展顔一笑。

而也确實，春見撫在意識到沖矢昴的注視後，收回自己的失态，彎起璀璨的紫色眸子對着沖矢昴輕笑，暖色的光灑在他眸中，像是細碎的星光。

“請慢用。”春見撫今日換了一身他更熟悉的和服款式，是稍顯正式的樣式，寬袖長擺，但顔色依舊素雅。

沖矢昴自然注意到了這一點不同，他像是不經意一般的問到：“春見君是有什麼要出門的事情麼？”

春見撫回眸看過去，嘴唇輕啟做出驚訝的神色：“沖矢君為什麼這樣說？”

“因為春見君今天的衣服。”沖矢昴笑着把湯匙放下，擡手示意了一下春見撫的穿着，“雖然我不是很懂這些和服的款式，但和先前春見君選擇的樣式不太相同。”

“所以我猜，春見君大概是需要出門？”

“很合理的猜測。”春見撫已經走回了餐台裡面，此刻聽到他的話，身子從餐台内微微探出，雙手撐着台面輕笑一聲，“不過很遺憾，沖矢先生的推理錯誤。”

沖矢昴挑眉，像是在等待一份合理的答案。

“隻是今天看到了衣櫃裡的這件衣服，于是就穿了。”春見撫煞有介事的點頭，“并不是有什麼原因。”

“單純的感覺，今天和這件衣服更有緣罷了。”

沖矢昴的動作微微一頓。

是和之前不一樣的春見撫。

如果換成往日的春見撫，恐怕更喜歡一成不變的素白色白無垢。

而不是随心所欲的，按照心情選擇衣服，況且是“和今天有緣”這種理由。

沖矢昴垂眸，手收回放下的時候，不經意碰掉了剛才随意放下的湯匙。

清脆的聲響引起了春見撫的注意：“需要幫忙嗎？”

“不用。”沖矢昴直接彎腰撿起了湯匙，抽出紙巾将湯匙放好。

但這一彎腰，一枚小巧的禦守從沖矢昴領口中掉落。

那明顯是有了年頭的舊物，禦守估計也已經失去了它本該有的效力。

隻是單純的作為紀念還挂在沖矢昴的脖子上。

春見撫眼神微閃。

“那是禦守吧。”春見撫單手托腮，聲音眷戀柔軟，“沒想到沖矢君會是喜歡這種東西的性格。”

沖矢昴動作沒有絲毫停頓，直接把東西塞回領子裡。

沖矢昴聲音很輕：“不是我喜歡。”

春見撫一愣：“诶？”

“曾經有人很喜歡。”沖矢昴隔着衣服按了按那一小塊不明顯的凸起，“現在隻是被遺忘的舊物罷了。”

沖矢昴輕歎：“我都快忘了，原來我要把它帶在身上。”

“真好啊。”春見撫的聲音中有着微不可查的的向往，“那可是曾經美好的具現化物，是能夠捧在掌心中珍惜的回憶。”

“那春見君呢？你沒有嗎？”

“沒有什麼？”

“類似的東西。”沖矢昴推了推眼鏡，“感覺春見君會是很戀舊的人。”

春見撫睫毛狠狠一顫。

“沒有。”春見撫對着沖矢昴緩緩露出了一個相當燦爛的笑，“我的過去沒有什麼可眷戀的了。”

“我期待着未來。”

也期待審判。

沖矢昴垂眸，把最後一點食物送入口中。

随後他下意識想要起身。

卻在站起來的前一刻止住了動作。

沖矢昴一直眯起來的眸子緩緩睜開了半分。

春見撫自然觀察到了他的動作，從餐台裡面走出來，目露遲疑：“沖矢君，是哪裡不舒服嗎？”

沖矢昴定定的看了春見撫的臉片刻，在确認對方臉上是再純粹不過的疑惑後，才苦笑着開口：“不是我不舒服。”

“是凳子。”沖矢昴指了指自己的凳子下方，“我好像聽到了不妙的聲音。”

春見撫耳朵一向很靈敏，沖矢昴提到後，他一下子反應過來。

是倒計時的滴滴聲。

春見撫幾乎是瞬間就蹲下身。

而隻是匆匆一眼，就和凳子下面那個漆黑的小盒子對上了視線。

小東西被膠帶五花大綁到了椅子下方，有不斷跳動的紅光從膠帶縫隙中透出來。

春見撫指尖猛地嵌入掌心。

什麼時候的事情？

春見撫忽然擡頭，跟沖矢昴對上了視線。

沖矢昴攤手表示自己的無辜。

如果沖矢昴知道自己凳子下面有這麼一個東西，他絕不會做出彎腰撿東西那樣的動作。

太冒險了。

春見撫也知道這個道理，于是很快錯開視線，拿出自己的手機，果斷的撥打了報警電話。

沖矢昴看着他半分不帶猶豫的動作，心中的天平又默默傾斜了幾分。

如果現在的春見撫，真的是完全和以前不同的春見撫。

那……

電話接通，春見撫垂眸，條理清晰的叙述着案情以及地址，得到了接線員的保證後，并沒有挂斷電話，而是默默把電話放遠，等到警視廳那邊自動挂斷。

他擡眸，再次接上沖矢昴的視線。

“雖然不知道一直以來，沖矢君到底在透過我看誰。”春見撫聲音落進沖矢昴耳中，讓這個總是一副好好先生模樣的男人臉色微怔。

“但是能不能，至少這種時候，先放下你的比較。”春見撫無奈的舒展眉眼。

他的眼神太像是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好像下一秒，就要像是沖矢昴記憶裡的那樣，伸手摸摸少年的發頂。

春見撫自己雖然這樣說，但他知道這話其實讓自己來說，多少有些不夠格。

畢竟他也在透過沖矢昴的這張皮相，看他記憶裡那個陌生又熟悉的影子。

赤井秀一。

沖矢昴的失态隻是一瞬，很快就變成了飽含歉意的微笑：“抱歉，隻是你們真的太像了。”

“是啊。”春見撫喃喃，“太相似的，總會讓人想起故人。”

即使是完全“忘記”了過去的他，也會忍不住把腦海中的舊人拿來和眼前人比較。

春見撫覺得，他可能也許、是有一點想要想起那段被他刻意抹去的時光的。

想知道，那些亮色的回憶，到底埋藏了什麼樣的感情。

居然重要到，讓自己都不得不出手抹除。

他擡手按了按自己的額角。

自從看到沖矢昴那個奇怪的禦守之後，春見撫就覺得自己的腦袋在緩緩抽痛。

像是要從層層疊疊的封印中硬抽出什麼一樣。

警察來的很快。

或者說今天值班的機動隊處理班警察責任心太過旺盛。

總會在春見撫對上領頭隊長，防爆頭盔裡那雙凫青色的眸子時，就覺得自己的腦袋更疼了。

“春見？”明顯，某個現在無法露臉的卷毛警察也認出來春見撫的臉。

松田陣平在别人看不見的地方撇撇嘴，聲音帶着嚴肅和緊張：“無關人等都撤離！春見，你說的炸彈在哪裡？”

松田陣平說着，還分出點眼神掃了一眼沖矢昴這個“無關人等。”

而沖矢昴自然也沒有錯過松田陣平這個眼神。

沖矢昴指了指自己的凳子：“這位刑事，炸彈就在我的凳子下面。”

沖矢昴眯着眼，故作無辜的攤手：“我也不清楚它到底會不會有壓感之類的裝置，所以一直沒有移動位置。”

松田陣平嘴角一抽，在心底吐槽着這人。

也不知道是真的心大還是單純的不要命。

但行動上，松田陣平身為警察，還是俯身去開始檢查炸彈類型。

為了方便作業，他幹脆躺了下去，探頭進到凳子下方檢查。

“啧，沒有壓感裝置。”松田陣平爬起來，聲音也輕松了不少，“最普通的C4而已，這種炸彈，我三分鐘就能解決。”

春見撫無條件相信着這個卷毛警官，也跟着松了口氣。

沖矢昴則是對這份信任微微留意，但表面上還是開口道謝，而後跟着其他人撤離了店内。

春見撫站在店鋪外面，看着裡面忙碌的警察。

突兀的違和感再次襲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