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來講,他向來對活人和對屍體是一個表情,都是臉上挂着招牌的禮貌微笑。
可雲容章抓着她的時候臉色有些微妙,那白皙得不見血色的臉竟然隐約泛上了一點紅暈。他臉上的笑褪色,隻微微地低下頭,刻意不去看那隻手。
白濯羽感覺到他的手在升溫,于是笑道,語氣中半分玩笑半分威脅:
“師兄這是怎麼啦?難道被我的刀吓到了?害怕的話就把手放開。”
“并非害怕。”雲容章實話實說,毫不避諱道,“抱歉,少主。這是我第一次碰活人的手,有些不适應。”
聽聞此言,白濯羽一時感到頭皮發麻。她頗帶狠勁地咬牙威脅道:“我倒是碰過很多活人的手,可他們現在都死了。”
她運了運内力,想用内功将手抽出,可是雲容章的手勁非常大,她根本掙紮不動。
不應該啊,雲容章的本家武學是刀又不是拳,為何手勁如此厲害?
白濯羽臉上笑得僵硬,咬牙道:“雲師兄,你手勁真大啊,握得我手腕疼。你手上功夫怎麼練的?教教我。”
雲容章語氣無比平靜道:“我處理過很多屍僵的死者,需要很大力氣才能将他們複位。”
若不是自己暈血,白濯羽真的很想一刀飛他個對穿。
“少主,請同我回城吧。”雲容章道。
“和你回城?然後你撺掇顔繁熙把我關進地牢裡?”白濯羽故作愠怒道,“我告訴你,士可殺不可辱。我高低也是掌門之女,門派少主,甯死也不和你回去坐牢。”
“對不起,是我考慮不周。”雲容章仍是溫和的神情,“我在城中有個住處,一間屋舍。我在城中尚有些事情沒辦完,少主可以跟随。待我去遺珠城後,少主若不嫌鄙陋,可以住在寒舍。等我當上了盟主,自會回來接你。”
“我說的是住處的事嗎!”白濯羽更怒,可手腕被他鉗制住,“你當盟主?!你這王八蛋算盤打得夠響!”
“少主若覺得我礙事,可以對我動手。”雲容章微微俯身道,暗示性地看向白濯羽的亂雪刀。
你以為我不想對你動手麼!我要不是暈血你已經在我手裡死了一萬八千回了!白濯羽在心底憤恨地暗罵。她要是早認識雲容章,在當少主的時候就該把他千刀萬剮。
雲容章見她沒有動手,便低頭說着抱歉,強硬地拉着她的手進城。
二人互相較勁,一步一步地走近了城中。眼看着守軍進來,城門關上,白濯羽心底一沉。
她眼看着出不去城,心中一腔怒氣無處發洩。她看着雲容章,怒從心頭起,索性撒潑打诨道:“雲容章!你一個大男人,當着這麼多人面抓着我的手拉拉扯扯,合适麼?”
聞言,雲容章一怔,歉意地低下頭去,神色猶豫。他和死人打交道慣了,埋過的屍體太多,對活人的禮法并不谙熟。
白濯羽見他這幅樣子,心中解氣了些許,于是添油加醋道:“我和你說,對活人男女來講,隻有夫妻之間才能拉手。你這麼拉着我,是幾個意思!”
雲容章聞言,更加震驚,頭低得更深。他原本白得看不出血色的臉頰此時更紅,像是要滴出血來。
白濯羽以為他又要講一些“抱歉這是我的職責”之類的話,本不想理睬。
可沒想到,雲容章突然半跪在地上,右手向上捧着他的玄鐵刀,伸出左手,擡頭注視白濯羽,斬釘截鐵道:“請少主将此手砍下。”
白濯羽:???
雲容章重複了一遍:“少主,我并非有意冒犯。為表歉意,請少主将此手砍下。”
這話要是讓别人說,白濯羽定會覺得此人比自己更無理取鬧,撒潑打滾。但是她能看出來,雲容章并非開玩笑。他是認真的。
正因如此,白濯羽怒氣更甚,擡手将他的刀掀落在地,怒道:“我要你的手幹什麼?我又不是殘月閣那幫喜歡收集人胳膊腿的瘋子。”
她本來還想補一句“你自己樂意砍自己偷偷回去砍,血别濺我身上”,可她怕雲容章真的幹出來這種事,便把話咽了下去。
不過此時她慢慢冷靜下來,暗暗思索,覺得在城中多待一陣也沒有什麼不好。候選人隻有他們兩位,遺珠城又不會長腿跑了,她隻要比雲容章快就可以。
更何況,她若是自己往南走,身上一沒盤纏二沒食物三沒車馬,走到南邊的時候餓沒餓死也難說。而雲容章更加有錢,若是他雇了車馬,自己用腿走,跑死她也追不上。
不如盯住雲容章,暫時和他一起行動,離開珑水城之前再将他甩掉。
“你不問問我為什麼非得插手朝廷的事,不讓顔繁熙和北鬥營打起來?”白濯羽故意問道,她腦子裡剛編好了解釋這些的理由。
“少主既然不說,就是不想告訴我,我沒有必要問。”雲容章道,“若是少主覺得不想要我的手,你可以提些别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