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的兵士們竊竊私語,帶着同情的眼光看向白濯羽,顯然以為她精神出了問題,未免太過不自量力。
有人冷嘲熱諷,有人急得跺腳,有人惋惜不已,唯獨沒有人相信她能做到。
那北鬥營的統領也高聲道:“姑娘的美意我心領了,讓我們堂堂正正地和這豎子打一場!你不必将自己搭進去——”
白濯羽對這些聲音絲毫不理睬。她向前走了兩步,轉過身去,背對城門,閉上雙眼。
雲容章站在她身後,臉色不是很好,神情擔憂。但他仍對白濯羽低聲柔和道:“若是為難,請毫不猶豫地出賣我,不要顧惜我的性命。”
“輪不到你為我死。”白濯羽微微歪頭,輕聲道。
她将亂雪刀握在手中。閉上眼睛時,身邊的守衛與山匪、顔繁熙和雲容章、巍峨的城牆與湍急的珑水河,全部在她的意識裡消失殆盡。微弱的風聲在她的耳邊不斷放大,她聽見令旗在柔軟的帶着草香味的風中舒卷招展。
在她的意識中,天地之間隻有兩抹顔色——紅色的令旗,白色的亂雪刀。這兩抹顔色格外鮮明,像畫紙在尚未落筆時便被點上了兩點濃墨重彩,分外顯眼。
而她要做的,僅僅是将這兩點連成一線,簡單至極。
她雙指捏住亂雪刀刀身,閉上眼将它擲出。那刀倏地劃破凜凜狂風,向着城樓處飛去。
衆人屏住呼吸看向那刀,隻見刀如驚鳥一般徑直飛上城樓,在空中劃過一道雪一般凜然的幻影。
城樓上有一個弓箭兵有些恐懼,放了支冷箭射向亂雪刀,想将那把刀打掉。但是刀中含着白濯羽本人的内力,貫穿着千鈞之力,并非尋常物件可以穿透。
箭簇與刀刃相碰的一瞬間,刀铮地一聲将箭尖崩開,箭身豎着劈成左右兩半,墜落在地。
若非白濯羽用的是回旋刀,那刀的力量完全可以穿透厚厚的磚石城牆,打進城内去。
那亂雪刀的飛行軌迹完全沒有任何變化,飛上城樓,猛地刺中那面風中搖擺的令旗,将旗身刺裂。而後那刀卷着一半令旗,徑直向白濯羽方向飛回。幾個弓箭兵又放了幾枚冷箭,一一被崩斷落地。
衆人驚得目瞪口呆,一時之間無人敢言。衆人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對眼前發生的一切瞠目結舌。
武林人向來深居簡出,和朝廷來往很少,尋常人本就難看見武林人出手。更何況白濯羽是武林盟主欽點的徒弟,是武林中公認的天分最高之人。
雲容章站在白濯羽身邊,警惕地按刀而立。他本來做好了事敗便護送白濯羽逃跑的準備,可看見令旗真的飛回,他也收回了手中的刀。他那慣常波瀾不驚的臉上少見地出現了一絲震驚的神色。
而白濯羽本人全程沒有回頭,也對這個結果絲毫不驚訝。她隻胸有成竹地伸手,那刀便穩穩地飛回自己手中,被撕了一半的紅色的令旗蓋在她的手上。
她用那令旗将刀擦了擦,而後将刀收回懷中,面不改色地把令旗遞給顔繁熙,笑道:“顔公子的人背後放冷箭,真不守規矩。”
而顔繁熙已經目瞪口呆,他顫抖着雙腿,含淚向顔太守靈柩方向跪下,哭道:“父親,莫非真的是您顯靈了——”
若是白濯羽道德底線低一點,她倒想借此占個便宜,再好好掰扯一番,把她從前學過的厲害招式都用一用,狠狠打這目中無人的顔公子的臉。
但此時她懶得多言,隻一心離開珑水城,趕緊往南走繼任盟主。
所以她沒廢話,隻懶散道:“行了行了,把這些人都放走吧。我也走了,告辭。”
顔繁熙清楚,白濯羽此番說和,是效仿了當年轅門射戟一事。她已經最大程度地展現了自己的武力,若是雙方當中還有誰不願議和,那便是與她為敵。
既然她已經給了彼此一個台階下,那沒有理由駁她的面子。
顔繁熙揮了揮手,守軍的弓弩都收了起來,讓守衛們放出一條缺口,放北鬥營衆人離開。
那北鬥營的首領向白濯羽重重一跪,感激道:“感謝姑娘今日相救之恩。我北鬥營不欠人情,此恩定當報答。若姑娘今後遇見需要之處,請飛書寄到營中,我等定然不惜代價,傾力相助。”
白濯羽笑道:“我幫你們,并非為了挾恩圖報。多謝,日後若是有緣,還會相見。”
她急切地想離開珑水,将亂雪刀往懷裡一放,正要作勢用輕功離開。
可剛一起身,雲容章便抓住了她的手。
“雲師兄,你還沒忘了我呀。”白濯羽不滿道,試探着将自己的手向外拽了拽。
此時北鬥營的人依次撤離,珑水城守軍也各自準備班師回城。僅剩下他們兩個人不尴不尬地站在原處,互相較勁。
“少主,對不起,這是我的職責,請不要讓我為難。”雲容章道。
“職責?你别告訴我你的職責就是不讓我當武林盟主。”白濯羽氣笑了。
可沒想到雲容章非常鄭重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