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濯羽閉上眼睛，隐約感覺到那香囊的位置動了，栀子和茉莉香若隐若現。她閉着眼睛，循着那香味一步步走在夜色之中。

于她而言，氣味是有顔色的。雖然夜色昏沉如墨，但花香味卻濃郁綻放，明亮如白晝。她一路跟随着那白色的香氣向前，不知不覺走過了幾條街。

但此時，她突然感覺到背後傳來一陣蒼涼的雪松香味，帶着一點空曠高遠的木香。

這個味道她很熟悉。是雲容章。

但是她對氣味距離的判斷并不準确。她閉着眼睛向後轉，睜眼時，卻發現自己幾乎撞進了雲容章的懷裡。

她離雲容章很近，她感覺他的呼吸打在自己的臉上，比正常人都冷，但帶着活人的溫度。

她睜開眼睛的一瞬間，雙眼正好與雲容章對視。雲容章的瞳仁是深黑色的，而且顔色比一般人都深，像是不見底的蒼穹，包蘊萬千。

正因為那雙眼睛很深很深，所以白濯羽能清晰地看見，那雙瞳孔裡面滿滿地倒映着自己的臉。

而且，由于今天剛剛辦完祭儀，雲容章沒有束發。一頭如墨般的玄色頭發垂下，發間還帶着那甯靜陳厚的線香。

而白濯羽也隻草草地挽個發髻，剩下的頭發淩亂地散着。由于距離太近，二人發絲相纏，在昏暗的月光下顯得格外旖旎缱绻。

雲容章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身體也沒有任何動作。他的雙手垂下，既不攬住她也不将她向外推，既不前進也不後退，但是握刀的指節已經被捏得發白。

還未等白濯羽開口，雲容章便搶先一步道：“别誤會，我是為了你哥哥的遺願。”

“廢話，你不為我哥還能為誰？”白濯羽笑道，向後退了一步，“你臉色怎麼這麼不好？我踩你腳了？”

她笑着，想着就算雲容章跟着她，也壞不了自己的好事。她心中已經在暗暗盤算着怎麼搶先一步向顔繁熙報功。

想着，她繼續大步向那栀子與茉莉的香味行去。

雲容章沒有理睬她的話，隻沉默着跟随，也不與她并排走，隻跟在她的身後。像個忠誠的侍衛，不敢逾矩，不敢與她并肩，隻随着她的走走停停，一步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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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濯羽感覺到自己越來越向着香味的中心走去。

這裡的香味不同于栀子茉莉香，是鮮豔的脂粉濃香，混合着濃郁的美酒香氣，令人迷醉得找不着方向。

她擡起頭來，卻發現自己已經到了一片燈火通明、金碧輝煌之處。此處熱鬧萬分，迷亂的歡聲笑語在一個個華美如金絲籠的閣樓中不斷回響，如潮水一般蕩漾。

珑水城在酉時之後便宵禁，陷入一片死寂。但唯有此處是全城唯一有燈亮的地方。這裡也是達官貴人夜夜笙歌的銷金窟，上演過無數纏綿悱恻令人沉醉的故事。

這裡是珑水郡唯一一個青樓——銀紗樓。

她又細細辨認了一番，在那一片脂粉的濃香之中，她敏銳地辨别出，那栀子和茉莉的香味正在樓裡。

白濯羽有些不安，心中湧起不祥的預感，不敢進一步猜測。

為何江冷音會出現在此處？難道她已經到了要為了生計将自己賣掉的程度？

此時雲容章卻眉頭緊皺道：“江冷音竟在這裡？雖然我了解到的不多，但是隐約記得有人說過，常去這種地方的男人絕非佳配。”

“嗯。”白濯羽并沒有聽出雲容章的言外之意，隻随口附和了一聲。

她向前走了兩步，看見有兩位年輕女子正在賣力地迎接客人。白濯羽隐約認出，她們倆好像是太守遇刺當天的一隊舞女中的兩位。

由于宵禁，此時能出現在街上的人隻有達官顯貴，目的地也隻有銀紗樓。此時街上唯有白濯羽和雲容章二人。

白濯羽沒有接觸過青樓這種地方，不懂其中規矩，隻猶疑着向前走了兩步，故作面不改色地走到門口，作勢要進門。

可門口其中一位迎客的女子見到白濯羽，立刻将她攔下。

女子調笑道：“這是哪家大小姐偷偷跑出來了？小姐是不是不知此處是何地？快回去吧，我們這種地方可不敢招待您。”

雲容章一直寸步不離地跟在白濯羽身後。而另一位攬客的女子熱情地對雲容章道：“這位公子看着面生，是新來珑水城的？快請進快請進，看中哪位姑娘了？”

雲容章輕輕搖了搖頭，不敢四處多看，隻低頭看向白濯羽。他那少有表情的臉上流露出罕見的手足無措之意。

白濯羽被拒絕進場，有些尴尬。但她看了雲容章一眼，靈機一動，當場攬住雲容章的手道：“我們倆是一起的，能不能把我們都放進去？”

聞言，兩位女子臉色蓦然一變，露出難以言說的複雜表情。她們往一起湊了湊，竊竊私語。

“姐姐，這這這這種能放進去麼……？”

“你懂什麼？現在的小夫妻玩得花着呢。”

兩位女子言罷，正了正色，上下打量了白濯羽雲容章二人一番，将樓門打開，齊齊道：“二位，請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