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舌吞吐,那一張張精美的畫紙被火苗焚燒為灰,燃燒着的碎片四處飛揚。
白濯羽心底一沉。那是莊靜融最寶貴的東西。她将此物焚毀于此,是有了死志。
她不想讓莊靜融死在此處。那麼義薄雲天的刺客,本該是她最出色的左膀右臂。
就在此時,白濯羽面前的房門突然打開。
白濯羽下意識地擡頭看了一眼,看見了雲容章一襲黑衣提着刀,一步一步向白濯羽走來。
此時雲容章那想來靜穆溫柔的雙眼裡寫滿了不加掩飾的怒色,顯然他已經酒醒。他手中持着剛趁亂從庫房裡拿回來的刀,低頭看向蹲在地上的白濯羽,眼神充滿關切。
白濯羽此時感覺到,濃郁的血腥氣鋪天蓋地地湧上來,甚至将雲容章身上的冷香都淹沒掉了。她咬了咬牙,強迫自己不去想。
雲容章關切地蹲在白濯羽對面,關切問道:“你受傷了麼?”
白濯羽聞到血腥味,面色蒼白,意識已經瀕臨斷線。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強撐道:“我沒事。”
她下意識地拉了一把雲容章的袖子,卻感覺手上一片粘稠溫熱。她心跳頓時一滞,伸出手來看,發現手上全是血。
雲容章身上的衣服早已被鮮血浸透,隻不過顔色太深,看不出來。
“師兄你受傷了——”白濯羽急促地喘息,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來。
“我也沒事,不是我的血。”雲容章柔聲道。
白濯羽強迫自己不去看那沾血的手,但是她頭昏眼花,感覺面前的一切都在扭曲變色。
雲容章見到白濯羽這副滿頭冷汗的痛苦樣子,臉色變了大半。
他站起身來,用愠怒而淩厲的雙眼看向莊靜融:“你對她下手了?!”
白濯羽從來沒見過雲容章這樣憤怒的模樣。她眼中的雲師兄一直帶着恰到好處的溫和和疏離,從來不會流露出如此激烈的情感。
但是她感覺四周的一切已經在天旋地轉。她感覺一陣惡心,幹嘔了兩聲,嗓子已經幹得說不出話來。她想要喝水,壓抑想要嘔吐的沖動。
她強伸出手去,指着桌案上的茶杯,掙紮道:“水——水——”
雲容章低頭,關切地看了一眼白濯羽,又認真地打量了一番那桌案上的茶水。他思索片刻,急急關切道:“水裡有毒是不是?”
白濯羽搖頭,卻看見鮮血順着雲容章的衣角一點一點往下滴。她眼前又是一片黑光乍現,意識斷續不清。
雲容章當她是默認了,更是盛怒萬分,将手中長刀拔出,直指莊靜融面門。
白濯羽心裡着急,她搖了搖頭,動了動嘴唇,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意識模糊之前的最後一刻,她腦海中的最後一個畫面是,一雙溫柔的胳膊将她橫抱而起,踏過屍山血海,徑直沖出銀紗樓。
-
白濯羽的意識一直混沌不清。她感覺自己好像走了很遠很遠的路,一路颠簸着,但又有非常溫暖的東西将她包裹。
“——白少主,白少主!”
白濯羽隐約聽見有人在喊她,卻遙遠模糊,聽不清喊的是什麼。
她感覺自己在一片空曠高遠的黑暗當中踽踽獨行,看不見一點方向。
“白濯羽,醒一醒——”
那聲音,喊的是她的名字麼?
四周都是漆黑的,廣遠深邃,看不到頭,遮天蓋地的寒冷将她吞沒。
她在往哪裡走?走到奈何橋前了麼?不會要遊到冥河對面去了吧。
她下意識地想要伸手摸刀,但是懷中什麼也沒有。她赤手空拳地站在一片曠野中,孤零零地面對看不見的一片敵軍。
要走的路太遠,她不知道該怎麼走,也不知道能不能走到盡頭。
“兼兼……我可以這麼叫你麼?”
聽見這個名字,白濯羽突然感覺心頭一種異樣的東西開始蘇醒。
那是她的小名,唯有親近之人才可以稱呼。
已經一年沒有人叫過了,因為她所有親近之人在一年前都已經死去。
在半夢半醒之中,她感覺自己的臉頰突然滴落一點溫熱,像是一滴水砸在了她的臉上。
她以為是血,下意識地伸手去擦掉。但是那滴水很鹹很澀,不是血。
——是眼淚。
她拼力強迫自己恢複意識,強行睜開眼來。
睜開眼的第一刻,她看見雲容章雙眼含淚。那雙深邃的黑色瞳孔之中,滿滿地倒映着她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