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濯羽睜開眼時,已經是第二天清晨。
她看見雲容章正坐在她的面前,關切地注視着她,神色悲傷。見她醒來,雲容章面露喜色。
白濯羽頭腦依舊昏沉,狠狠揉了揉太陽穴。她環顧四周,自己又回到了棺材鋪來。
“剛剛叫我的人,是師兄……?”白濯羽隐約想起在夢中有人叫她小名,試探着問道。
“兼兼”是她的小名,此前唯有家人叫過,連師父都不會叫。這是她父母給她取的名字,取“文武兼備”之意。
雲容章臉上露出愧疚的神色,微微低頭不敢看她。他緩聲道:“是……我叫你别的你不應,我很着急。這是白公子生前告訴我的,若有冒犯,請你處置。”
白濯羽輕輕笑道:“沒關系,你這麼叫我也可以,反正很久沒有人叫過了。”
她看見四周淩亂地擺放着一摞摞醫書,亂七八糟的,似是被人心急如焚地翻了一遍又一遍。
從爐子裡冒出一絲奇怪的藥味。雖然白濯羽不通藥理,但也能判斷出那藥雖然煎得很用心,但是由于熬藥者醫術水平比較低,藥的質量不可言說。
白濯羽見他臉色非常焦急,眼眶也烏青,雙眼中滿是血絲。她猜到雲容章可能一晚上沒睡覺,為她焦急萬分。
雲容章可能真的以為她中了毒,命在旦夕。
在北境之戰以後,再也沒有人對她這麼好過了。再沒有人如此關切她,擔憂她的安危,徹夜為她熬藥守她平安。
她心中一陣感動,但是一時又想起雲容章的使命。
這隻是他的職責,為了完成兄長的遺願而已。
她兄長請求雲容章讓他好好照顧自己,死者為大,他不能忤逆哥哥的願望罷了。
若她隻是白濯羽,若兄長沒有與雲容章進行過那場交易,恐怕他們兩個終究是同道殊途的陌生人。他們從一開始可能就不會相遇。
若她隻是白濯羽,恐怕雲容章從一開始就不會進入銀紗樓。恐怕在顔太守一死,他就立刻踏上了去遺珠城的路,準備去就任新的武林盟主。
甚至,若她隻是白濯羽,為了盟主之位,他們兩個很可能大打出手。白濯羽肯定不會退讓,雲容章也不見得會放手。
最壞的結局是水火不容,一死一生;最好的結局,也不過是在茫茫人海中萍水相逢,然後再分道揚镳,相忘于江湖。
白濯羽慢慢冷靜下來,将自己多餘的想法從腦海中拂去。
“師兄,你把我帶回來的?”白濯羽強撐着從床上坐起,問道。
“是。”雲容章輕輕點頭,自責道,“我早該料到莊靜融可能下手害你,我不該放你進去。”
白濯羽暗自腹诽:是你不該進來才對。
她柔聲安慰道:“師兄不用擔心,我并沒有中什麼緻命的毒,不過是睡了一覺,現在已經沒事了。”
“那便好。”雲容章微微放心道。
她突然想起,在自己意識模糊之前的最後一刻,好像隐約看見雲容章拔刀直指莊靜融。她急切追問道:“你和莊靜融打起來了?”
“嗯。”雲容章又輕輕點頭,輕描淡寫道。
“你……沒受傷吧。”白濯羽關切道,向前傾了傾身。
雲容章輕輕向後退了半寸,但白濯羽敏銳地看出他的左臂行動似乎有些滞澀。她抓住雲容章的衣袖向上一拉,果然看見他那白皙得沒有血色的手臂多了一道鞭痕。
那道傷痕沒有流血,隻是微微鼓起,腫起一道檩子,又紅又腫,但筋骨沒有受損。白濯羽看出,那是江上柳的痕迹。
“我也不想與她交戰,可是當時……我實在是不冷靜。若是攪亂了你的計劃,真的抱歉。”雲容章頭低得更深,一副歉疚的模樣。
白濯羽打量了兩番那傷痕,知道莊靜融這一鞭可能僅是随手一擋,隻用了不到三成力氣。
她沒有下死手,有意放他們走。以莊靜融的内力,她若是真心動手,雲容章這條胳膊絕對保不住了。
白濯羽追問道:“那莊靜融怎麼樣?”
“毫發無傷。”雲容章低聲道,面色陰沉。
白濯羽強忍笑意道:“那應該不叫交戰,是你單方面挨打。”
雲容章的眼神中露出一絲羞赧,别過眼道:“是我武藝不精。”
白濯羽察覺到了他語氣中隐隐的自責,忙收斂了臉上的笑意。
她正色,真誠道:“師兄不必自輕,你的武藝在江湖也是一流。莊靜融可是天下第一刺客,全江湖有幾人能從她手下全身而退?師兄還能把我救下,我非常感激。”
雲容章聞言,微微擡起眼來,輕輕咬了咬嘴唇。
白濯羽問道:“師兄,那現在銀紗樓怎麼樣了?”
“聽聞今日一早,顔繁熙已經帶兵将銀紗樓圍起來了。”雲容章道。
思及此處,白濯羽心底一沉。
她很想将莊靜融收入麾下,讓她成為自己最好的左膀右臂。
于公,是為了重建武林,匡扶正道;于私,她自己暈血使不出來武力,如果能得到莊靜融的輔佐,以後遇見事情便再也不用害怕動手。
可是……此時銀紗樓的事情已經鬧大,再想将她帶出來便難上加難。
銀紗樓的姑娘們已經殺了珑水郡那麼多狗官,顯然是下了與朝廷魚死網破的決心。
白濯羽深知,這個所謂的武林盟主實際上是孤家寡人。在去往遺珠城之前,她能指揮的有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