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幾位仆人臨走之前,用帶着暗示和威脅的眼神向鄭甯使眼色。白濯羽當然知道,那些仆人是想要對鄭甯表示:江湖人不可信,别什麼都往外說。
莊靜融和江冷音目送所有仆人回房,盯着他們将門關上,将房間的燭火熄滅。
莊靜融的神色中早已沒有了平日的輕佻,冷靜問道:“盟主,是否需要我與小江去守夜,防止今夜再出事端?”
白濯羽神色疲憊,點了點頭。她眼含熱淚地看着莊靜融,心中五味雜陳,卻隻緩聲道:“多謝你們。”
“這是我們應該做的。”莊靜融道,帶着江冷音離開了院子,去了顔府大門口。
莊江二人離開以後,白濯羽突然感覺到萬分絕望。無人可以依靠,無人站在她身後。即使有,她也不敢信任。
雖然最最開始的時候她也是如此獨自一人支撐着走到今天,但是當她得知自己的身邊人中有内鬼之時,她還是萬分心痛。擁有後又失去比從未有過痛苦得多。
雖然此時已經是初夏時節,但珑水城地處北方,晝夜溫差很大。夜風吹來,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卻不知是身體冷還是心如墜冰窟。
白濯羽咬了咬牙,俯身去看顔繁熙的屍體,鼻子發酸,眼眶發紅。
顔繁熙的緻命傷是一處刀傷,被長刀從後背貫穿了心髒。
白濯羽對驗屍的學問不算太了解,但她大概清楚,被人從後背襲擊還完全沒有打鬥痕迹,說明殺害顔繁熙的人是熟人,是受他信任的人。
而晚上能出現在顔府之中,能讓顔繁熙放心交予後背的,使用長刀的男子,似乎隻有一位。
雲容章。
白濯羽突然不合時宜地想起了很多事情。
被放走的禦戎,被迷暈的守衛,被開過封的薤露之毒。那守衛說内鬼是白濯羽身邊的男子,身高七尺七……
盡管這個結論萬分荒誕,不符合白濯羽任何情感判斷。但是将所有其他可能性排除掉,隻有這種可能會是真相。
站在白濯羽的立場上,她無條件相信雲容章的一切決策。但是作為白少俠、白盟主,她沒有資格替她護佑着的衆生排除任何人的嫌疑。
夜風又呼嘯着吹來,烏壓壓地穿過遠處的密林,帶着令人恐懼的狂暴,如百鬼夜行。白濯羽隻穿了一件單衣出來,冷得想哭。
“兼兼,夜裡風冷,披件外衣吧。”
白濯羽聽見那熟悉的溫柔聲音,回過頭看去。雲容章剛剛穿好了衣服,站在她的身後,用安慰的柔軟眼神注視她,柔情似水。
雲容章手中拿了一件暖和的白絨外衣,輕輕披在白濯羽身上,他的指尖還帶着幾分溫和的檀木香味,沉靜而祥和。剛剛被白濯羽吮吸親咬出來的紅痕還在他的脖頸之上,盡管被中衣略顯刻意地掩蓋,但是那奪目的紅色在他格外蒼白的皮膚上還是若隐若現。
白濯羽回望他,卻感覺到一種萬分痛苦的隔膜之感。那片刻之前的缱绻溫存與片刻之後的現在,對雲容章而言不過是梳洗一番的工夫,對白濯羽而言卻漫長到如同過了一生。
該怎麼對他開口?直接問他,是不是你放走了禦戎、迷暈了守衛、殺害了顔繁熙?你是不是那個内鬼,從最開始的時候就潛伏在我的身邊,居心叵測?
是不是從最最開始,你對我全部的好就都是假的,不過是你想要靠近我的一層層僞裝?
白濯羽心亂如麻,所有情緒在一瞬之間崩潰,幾乎快要決堤。
此時顔府中的下人們一一退去,現場唯有鄭甯仍蹲在顔繁熙身邊哭泣。
雲容章将外衣披在白濯羽身上,有些笨拙地攬過她的肩膀,似乎是見她心神不甯,想要抱她一下。但白濯羽僵硬着身體,沒有動。
外衣披在身上以後,風似乎不怎麼刮了,但是她依然感覺到寒冷,比方才更甚。
“兼兼,感覺累的話,我會一直在你身後的。”雲容章似乎完全沒有覺察到白濯羽眼中的複雜情愫,臉上的笑意依然溫柔而純良。
他又嘗試了一遍,輕輕伸出手來想将白濯羽抱在懷裡。白濯羽卻沒有回應他的眼神,也沒有回應他的擁抱。她徑直往前走了兩步,睜開雲容章的雙手,語氣冰冷萬分。
“我剛剛讓所有人回到各自的房間,雲師兄,也包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