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白濯羽心如亂麻之際,雲容章從後面環抱住白濯羽,攥住了前面的缰繩。他将缰繩狠狠向後一拉,龍王鹽嘶鳴一聲,登時停下。
此時,雲容章突然緊緊地從後面将白濯羽抱在懷中,向一旁傾倒。二人雙雙從馬上掉下,倒在地上。摔倒在地的時候,雲容章刻意将白濯羽放在上位,不讓她受傷。
白濯羽有些驚愕,但是沒有掙紮。她知道雲容章不會是想要潛逃,他清楚自己逃不出白濯羽的飛刀。她想看雲容章到底要幹什麼。
雲容章抱着她,一路滾進枯草堆中。此時雖然已經是暮春時節,但是北境的土地曾被戰争的血色刷洗過,草木猶腥,發不出新芽,一片一片地荒蕪。枯草柔軟而溫暖,不像新草那般刺人。
二人滾進草堆最荒蕪之處,這裡的枯草有沒人高。此處風煙俱寂,喧嚷的城池和往來的遊人都離他們遠去。就連龍王鹽也駐留在離他們幾十尺的地方,沒有跟上前來。
雲容章一邊流着淚一邊按住白濯羽的肩膀,将她按在身下,手上力道卻格外輕柔。他閉上雙眼,兩滴眼淚又大顆大顆從眼眶中滾落。
白濯羽沒有掙紮,躺在草堆之中。她仍能感覺到,雲容章的雙手在不斷發抖。
雲容章自上而下看着白濯羽,眼眶紅得令人格外憐惜。他雙膝跪在白濯羽兩側,将自己的額頭抵在白濯羽的額頭上。
他與白濯羽額頭相觸,離得格外近:“兼兼,你知道我最恨你什麼嗎?”
“我不知道。”白濯羽的視線被剝奪,隻能看見雲容章一人。
“我最恨你沒能殺了我。”雲容章的聲音帶着崩潰的哽咽,情感失控。
白濯羽怔怔地看着他,心中愛恨交織。她的理智告訴她,此時應該立刻将他按倒在地抓回馬上。但她的手卻下意識地擡起,輕柔地拭去雲容章臉上的眼淚。
“我知道我一直以來都是自作多情,我也知道我沒有任何資格和你相配。但為了你哥哥的願望,我不能離開你。我也無法控制自己,不争氣地一次次愛上你。我不該愛你,但是我沒有辦法。隻有殺掉我,才能結束這一切。”
白濯羽的心髒驟然停跳一拍,視線被淚水模糊。
在那一瞬間她又頓悟了。她突然明白了身份可以作僞,案件可以作僞,但是從他眼裡流淌出來的愛卻無法作僞。
雲容章愛白濯羽,一直都是,永遠都是。不管他是什麼身份,都是如此。
她攥緊了雲容章的手腕,不受控制地哭泣。
白濯羽很想告訴他,自己從來沒有否認過對他的愛。他從來都不是自作多情。
但是她現在無法說出這些話來。她現在沒有任何立場與雲容章談情說愛,她現在是押送他的劊子手,唯一的任務是将他送到刑場處刑。
她攥緊雲容章的手腕,卻感覺他的手很涼,一直在發抖。這是恐懼的表現。
雲容章素來溫和自持。白濯羽見過他情動的樣子,見過他悲傷的樣子,見過他侵略的樣子,唯獨沒有見過他如此崩潰恐懼,淚落如雨。
她從來沒有見過雲容章如此失态。
“兼兼,我,我害怕——”雲容章卸去了一切心防,伏在白濯羽身上,将不斷流淚的雙眼埋進她的肩膀。
“害怕什麼?”
“我不怕死,也不怕他們對我動刑。我害怕你抛棄我,我害怕你不信任我,我害怕你不要我。”
聞言,白濯羽淚落如雨。她死死将雲容章抱在懷裡,似是要将他揉到自己的身體中。
她意識到自己的所作所為意味着什麼:像是在路邊撿到了一隻淋了雨的可憐流浪貓,讓小貓有了家幸福快樂以後,又親手将它送到活剝毛皮的市場。
雲容章即将被所愛之人送去刑場,但是白濯羽是親手送了愛人去受刑。她崩潰地痛哭,她所經受的痛苦并不比雲容章遜色。
但是她又能做什麼?她不可能阻止雲容章去北鬥營受審,不可能停止對兇案的調查,不可能将唯一的嫌疑人放走。
她殘存的理智告訴她,眼前的一切都有可能是一場早有預謀的苦肉計。她是盟主,她肩負着全武林所有人的未來,即使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她也絕對不能中計。
但她感覺到雲容章被自己親手打碎成一片一片,碎裂在自己面前,将外殼之下的一顆心捧出來給她看。
但是白濯羽卻沒有辦法把他一片一片撿回來,沒有辦法一片一片把他修補好。她隻能在雲容章試圖拼好自己以後,再一次毫不猶豫地将他擊碎。
“兼兼,就在這裡殺了我吧,求求你。”雲容章從白濯羽的身上摸出一把亂雪刀,遞到她的手中,“不要再一次把我送走,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