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兼,就在這裡殺了我吧,求求你。不要再一次把我送走,可以嗎?”
雲容章從白濯羽的身上摸出一把亂雪刀,遞到她的手中,臉上的淚水毫無保留地落在白濯羽的臉上。
白濯羽的右手第一次握不穩刀。她顫抖着手将亂雪刀扔進草堆之中,哽咽着問道:“師兄,我可以理解為,你想要我協助你畏罪自盡麼?我不會。”
白濯羽将自己夾在公義與愛之間,動彈不得。而最令她痛苦的不是矛盾的痛苦,而是她自始至終都萬分确信——自己絕對不會與雲容章站在一邊。
她躺在枯草堆當中,死死地将他抱在懷裡,崩潰大哭。但她什麼也說不出來,隻有沉默和哭泣,隻有無言的痛哭。
雲容章自嘲地輕笑,卻挽起衣袖拭去白濯羽臉上的淚痕,動作又輕又柔。
“我知道。你的的選擇太多。江湖、道義、同伴、百姓,每一個選項都排列在我的前面。我理解你,支持你的每一個決定。
“我承認我有過私心,有過一點小小的奢求,奢求你能在這些責任之外看我一眼,奢求你有一瞬間心軟,奢求你曾有一瞬間動過一念,将我放在這些選項之前。
“但現在我知道,我自始至終都想錯了。你從來都不需要糾結,不需要選擇。
“——因為我在你心中,根本構不成一個選項。”
白濯羽沒有說話,隻是一直抱着他,感受到雲容章的心髒在她的對面不斷地跳動。那顆心曾一次次為白濯羽狂跳不止,但白濯羽已經下定了親手刺穿的它的決心。
她對得起整個江湖,卻唯獨對不起她身邊的人。
她很想對雲容章說,他可以提出白濯羽本人能做到的任何要求。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
擁抱他?親吻他?脫下自己的衣服任憑他索愛?跪在他面前訴說對他的歉疚?在他耳邊甜蜜地給出無法兌現的白頭誓言?
——然後再親手擊碎自己創建的每一絲溫存,将他一次又一次地押解到刑場?
作為白盟主的她擁有一切,卻什麼也給不了他;而作為兼兼的她想要給他一切,卻一無所有。
她無能為力。她擁有的不過隻是廉價的愛,不作數的海誓山盟,可以溫柔擁抱他也可以親手剝奪他性命的雙手。
她仰着頭,任由淚水流入鬓角,抱在雲容章腰間的雙手一點點向上撫摸,攀上他的肩膀,撫上他的脖頸,又将他的臉頰捧在手心中。
她注視這個她看過一次又一次的面容,瘋狂抽泣,說不出一句話來。
如果雲容章不是他,而是别人,被所愛之人一次又一次地背棄,此時他可能會歇斯底裡地捏住白濯羽的臉親吻而上,用強制的方式傾訴他濃烈的痛苦與愛恨。
但是他不是。
雲容章做不出任何傷害白濯羽的事情。盡管再絕望再走投無路,也隻能窩藏在心底無法自贖。
而無法傷害她的原因并不是他有多麼光風霁月正人君子,僅僅是因為愛得過于濃烈。
白濯羽死死抓住了雲容章的肩膀,逼他直視自己。他們已經是對立面了。她盯着雲容章的雙眼,渴望能從他的眼中看出一點點恨意。
就好像他的憎恨可以抵消掉白濯羽内心的痛苦。就好像白濯羽正拿着刀刺穿他的心髒,她渴望自己的愛人能夠舉起盾牌抵抗迎面到來的傷害。
但是她失望了。雲容章的眼睛裡沒有半點恨意,隻有一點點失落和幾乎要溢出的愛。
就好像看見了白濯羽的刀迎面刺過來,不僅沒有躲閃,還主動卸甲,将自己的胸膛毫無保留地展露在刀尖之下。
“兼兼,我明白了,我不會讓你為難。”雲容章仍然卷着衣袖,心疼地擦幹白濯羽眼角不斷流出的眼淚。
“你真的不為自己辯解麼?”白濯羽哽咽着。
“我知道你不會相信。我不想在你面前表現得像個撒潑打滾的無賴。”雲容章柔聲道,眼中的情愫卻萬分複雜。
“那你便是認罪伏法了。”白濯羽克制自己聲音,一字一頓冷聲道,“希望你在審訊的時候不要篡改自己的供詞。”
“我的供詞不重要。但……你會真的相信我是壞人麼?”雲容章的語氣中包含着微不可聞的委屈,他注視着白濯羽,眼中閃過一絲絕望的期待。
白濯羽知道他想聽什麼話,他想要白濯羽無條件的信任,想要她即使立場不同,也會無條件地相信他。
但是白濯羽無法給他。
“你是否有罪,我沒有資格評判,也輪不到我來評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