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濯羽咬着牙,一把将雲容章推開,将他推倒在舊草堆之上,然後站起身。
雲容章沒有掙紮,緩緩起身,半跪在地。被推倒的一瞬間,他的發冠脫落而下,頭發狼狽地散亂開來,讓他褪去了往日翩翩君子的風度。有那麼一瞬間,白濯羽恐懼地感覺到,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瘋狂的光。
他跪在地上,将自己的手腕向上捧起,遞給白濯羽。
“白盟主,請将我逮捕吧。我願意承受你賜予我的一切。”
他在等待一根将他捆住的鎖鍊,像最忠誠的臣子等待君王賜予他無價之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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珑水城,顔府
白濯羽将馬停在顔府大門口,牽馬進馬廄,直視顔繁熙遇害的房間,靜默許久。他的屍體已經被收殓,棺椁停在房間正中央。顔府上下忙碌,神色悲恸,籌備喪事。
“盟主你回來了?你看上去很不好。”莊靜融走到她身邊,關切道,“鄭甯從城外找來的仵作已經驗完了屍,我和小江全程盯着,沒有任何纰漏。結論仍是刀傷緻死,一刀從背後捅穿了心肺。我們正在尋找那把刀,已經比對了府中下人們所持刀刃,尚未找到吻合的兇器。”
“殺害顔繁熙的嫌犯抓到了,在門口。”白濯羽沒有看她,聲音呆滞麻木。
“門口?沒有别人啊,隻有雲容章在。”莊靜融向門口處張望一番,疑惑道。
“就是他。”白濯羽說出這幾個字,似乎用盡了畢生的氣力,“去看看雲容章的玄鐵刀是否與傷口吻合。”
莊靜融臉上的笑容緩緩消失,似是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向身後的下人使了一個眼色。
那下人立刻跑到雲容章的房間去,不久後跑回來,捧着雲容章的玄鐵刀道:“禀盟主,此刀确實正是兇器。”
盡管萬分不願,但是此結果确實正在白濯羽的意料之中。
從剛見到顔繁熙屍體的時候,她便看出這傷痕和雲容章的刀很相像。她雖然不會驗屍,但夜印門世代鍛刀,她對不同刀的刀氣很熟。
從最最開始,白濯羽就知道那刀傷是哪把刀所緻。而顔繁熙被殺的那晚,白濯羽一直在雲容章的房間之中,根本沒有人能偷走他的刀。
隻能是雲容章自己所為。
莊靜融的神色中閃過一絲震驚。她沉默了片刻,認真點頭道:“你有什麼吩咐?我會協助處理此事的。無論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支持你。”
“天樞統領說,她在城中準備了一處審訊之處。北鬥營的人想來已經安排好了,你帶他過去吧。”白濯羽平靜道,“問出他的目的和圖謀,問出他的下一步計劃。”
莊靜融咬了咬嘴唇,似是欲言又止。她猶豫了片刻,憂慮道:“我見過你說的那刑房,也看了北鬥營準備的刑具。我不知道他們隻是為了恐吓犯人,還是真的打算用在人身上。我并不反對屈打成招,但是我必須說一句,那些刑具,連我看了都有些害怕。”
白濯羽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能讓莊靜融這樣的殺人魔都忌憚的刑具,想來并不是簡單的小打小鬧。
她真的忍心親手将看見那可怖的刑具一樣一樣被用在雲容章的身上?
“将他帶去吧。快點,我怕我反悔。”白濯羽的聲音又有了些許哽咽。
她父親做掌門的時候教育過她:你在任何時候都可以為自己意氣用事,但當為大多數人做決定的時候,必須保持理智。居高位者的一個念頭,便會決定無數人的生死。
她必須趁着自己理智仍占上風的時候做出能影響大局的決定。她害怕有一天自己的情感真的沖破堤防,釀成不可挽回的後果。
莊靜融緩緩點頭道:“行。北鬥營那邊之前說,等抓到嫌犯,審訊的事情交給你。你想指派誰去做?”
白濯羽的腦海之中閃過幾個人選。
負責審訊之人,必須足夠敏銳足夠機警,并且足夠值得信任。
她自己不可能完成這個任務,而莊靜融受她的影響很大,想來審訊的時候也無法秉持公心。鄭甯和死者有重要關系,必須回避。而府中其他人,在白濯羽來珑水城之前很可能和雲容章有一定交集,害怕是同夥。
白濯羽思來想去,決定道:“讓小江去吧。”
莊靜融點頭,對她的決策表示認可。
白濯羽深吸了一口氣,含淚緩緩道:“囑咐她一條: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要刑訊逼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