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出兒郎暮無還，珑水屍骨無人斂。郎君魂歸莫回望，西原歌舞三百年。

西原城。

茫茫沙塵在暮色中褪去，遙遠的叢林中若隐若現地傳來歌聲，空谷回響，哀轉久絕。細細看去，四野卻空無一人。雖然是白天，但仍有缥缈的人影在密林中晃動，如霧裡看花一般看不真切。

西原城地處中原，是大河之水流經之地，地處北方，算是塞上江南，風景如畫。西原也是中原最重要最繁華的交通樞紐，因為與西域接近，常常有胡商來此貿易，交通四通八達。西原郡在珑水郡南方，幾乎從未遭受過戰争威脅，因此一直繁華。

白濯羽和莊靜融準備去遺珠城赴任。她們騎馬自東北向西南，穿過黃沙漫天的戈壁，一路走到西原城前。

“靜融，這是西原城？”白濯羽擡頭望向高聳的城門，有些心驚。

她雖是江湖人，但是很少去外面遊曆，也幾乎沒有什麼外出的經驗，從未來過西原城。在她的刻闆印象裡，全天下的城鎮都該和珑水城一樣，灰蒙蒙烏突突，幾片荒地，漫天沙塵。

但此時此刻，西原城的繁華與熱鬧使她移不開眼。

白濯羽從前曾讀過《望海潮》，西原郡雖不是東南形勝三吳都會，但眼前的景象遠遠超過了她當年對“市列珠玑，戶盈羅绮”的貧瘠想象。

盡管西原郡和北狄戰場之間僅隔一個珑水城，盡管如果珑水城破，這個城馬上就會被北狄的鐵蹄踐踏。但是從這個城的情況來看，不管是城中大小官員，還是城内外往來的百姓，似乎都從未受到過與北境之戰相關的威脅。

這裡宛如一個從未被戰争侵蝕過的世外桃源。

莊靜融從前走南闖北，顯然見過更多世面。她在城門前毫不在意地勒了馬，輕聲取笑白濯羽道：“怎麼，這就看呆了？等天下太平了，你該去南方看看，那邊才是真正的紙醉金迷。”

“我們今晚是要在這裡投宿，對吧？”白濯羽微微咬了咬嘴唇，笑道，“若不是任務在身，我倒是想在這裡多逛逛。”

莊靜融縱身下馬，指了指城門口道：“随你，我聽你的。”

白濯羽也下了馬，從包裹中翻出一張地圖來。

當初顔太守與遺珠城相勾結後，顔太守為保秘密身死，用命給顔繁熙換來一塊去遺珠城的令牌。随着那封密信，附上一張自珑水去遺珠城的地圖。顔繁熙死後，天樞統領裝點他的遺物，将此地圖交給了白濯羽。

從地圖上來看，她們已經離遺珠城不遠，即将抵達。順着大門穿過西原城，再向南走，就到了地圖中所畫遺珠城的位置。

白濯羽自小在夜印門長大，沒有到遊曆江湖的年齡，也沒有去過南方，對路自然是不熟悉的。

莊靜融知道那塊地方，在她的印象中，那地方是一塊無主荒地。但是莊靜融也在銀紗樓被關了一年，一年後如何，她也難以分辨。

二人對遺珠城的情況幾乎是一無所知，既不知道城主是何身份，又不知道城中有多少弟子，更不知道那些弟子是敵是友，是否接受白濯羽這個新來的盟主。有關于遺珠城的一切，白濯羽根本無從探知。

她隻知道遺珠城與朝廷勾結，定會視她為敵。而敵在暗，我在明，情況對她非常不利。

白濯羽同樣知道，這些問題她無法打聽，沒有人能給她情報。要想獲得遺珠城的統治權，隻能靠她自己這條三寸不爛之舌。

“靜融，你此前是不是來過西原城？”白濯羽随口問道。

“你該問這天下各處我哪裡沒去過。”莊靜融笑道。

“那你對這地方算熟悉麼？可有認識的人？”白濯羽問道，想借莊靜融的人脈投宿一晚。

師父交代過，行走江湖，住客棧不如寄宿朋友家安全。更何況，莊靜融是朝廷的重要通緝犯，不可能大搖大擺地去住官家的驿館。

“有，但是活人沒有。”莊靜融抻了抻江上柳的鞭梢，“我在這殺過一個郡丞兩個主簿，應該已經埋了吧。”

白濯羽心中半驚：“那你豈不是和此地結仇了？不會被通緝追殺吧。”

“别提了，說到這個我就生氣。西原的懸賞金摳門得要死。南方南城郡要我的人頭，懸賞整整一萬兩。這邊才懸賞兩千，不知是打發哪個要飯的呢。”莊靜融冷哼，不滿地啧了一聲，“是我的問題，我得在這兒再演一場漲漲身價。”

白濯羽大為震撼，連連道：“這倒不必這倒不必。我是想問，你這樣……我們今晚還能找到借宿之處了麼？”

莊靜融恍然大悟，會意地點頭笑道：“借宿啊，你早說。我安排就是。”

白濯羽将信将疑，但隻能點頭稱是。在莊靜融面前，白濯羽隻是一個初涉江湖的新人學徒。

二人下了馬，牽馬向城門走去。

“對方有一座城，我們隻有兩個人，你真要赤手空拳地過去赴任？我知道你心中自有打算，卻不知能不能和我透露一些？”莊靜融走近了一些，收斂了臉上嬉笑的神色，欲言又止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