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湖城待得并不久,走完流程就離開了。
甚至剛到沒多久她就想逃離了,因為那些責怪她多年未曾露面的聲音可不少,不過她也不屑解釋,隻是何女士見不得她受委屈,強硬地怼了回去。
那幾天,她唯一一次想落淚,就是因為這件事。
飛機降落的時候,她的耳中一陣轟鳴,像是有一張無形的大手捂住了她的耳朵,就連身側的一切聲音都減弱了許多,直到從行李轉盤上拿到自己的行李,才恢複聽力。
朝着最近的出口走去,越靠近越能感受到冷空氣的強勢,甯港的冬天真的來了。
與北方不同,甯港的冬天雖然不長,但多雨,雨滴混着寒意落下來,滴在人的肌膚上,确有徹骨的冷,勢力不亞于淩冽的風。
此刻這些雨就裹挾在斜風中不管不顧地落下來,可她并沒有帶傘。
憂心遠眺之際,一道身影卻讓她的視線逐漸聚焦。那人在闆正的正裝外面套了一件妥帖的長款大衣,倚靠在牆邊,時不時擡起手看着腕子上的表。
手中的那把黑傘,簡直要與他整個人融為一體。傘下早已有一灘水漬,也不知道那人是不是在這兒等了一段時間。
桑蕪突然覺得這個世界将時鐘的走針撥慢了許多。
她知道她不應該認為仲司硯是來接自己的,可當看到他的那一瞬間,她心頭就是突然蹦出來這個念頭。
不受控的。
或許是她的目光太過熱烈,洞穿了人群與距離,那人深切感受到之後,也看了過來,直接地對上了她的視線。
他突然站直身子,恍若是在嚴陣以待,像是昭示着他要等的一切都已到來。
站定後,她能清晰聽見外面的風雨聲,在這嘈雜喧嚣的世界中,她不由自主道:“仲司硯,你來接我?”
像是沒有想到自己能聽到這麼個稱呼與問題,他眸色一怔,“不夠明顯?”
為什麼呢?
但,為了什麼都沒關系。
原本她很讨厭雨天,潮濕寒冷,又極其不方便出門,這麼多年為了學藝待在甯港,她都煩透了這種天氣。
但今天這場雨卻有些不一樣,那些雨滴砸在地上,像是開出了一朵朵花,連帶着她的心情都好了很多。
迷蒙的雨中,兩人撐着傘走遠,她時不時會擡眼看向身邊的人,可身邊的人依然不苟言笑,隻有那通紅的耳尖告訴她,他應該真的冷了很久很久。
她解釋了一句:“天氣不好,航班延誤了。”
“嗯,我看到了。”
“仲司硯,”她像是下定決心,“這次失約,是因為我爺爺去世了。”
“上次媽媽要我回去看他一眼,我沒有去,我以為我對他恨多過愛,但是……”
止不住的哽塞,她也覺得自己眼眶熱得厲害,眼前模糊得很,不知道是雨還是淚。
其實在看到仲司硯的時候,她就很想哭了。
她憋了很久,也為了不讓何女士一起難過。
可那些刻薄的話語,隻能讓她把眼淚再憋回去。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将這些話告訴他,可能真的是這把傘太能為自己遮風擋雨了。
滿足了生存需求後的生物,總有更高的需求,例如——關心或愛。
“桑蕪,”他從沒見過這場面,手忙腳亂地掏出手帕為她擦淚,“你不用自責,你并沒有做錯什麼。沒有人能代替你原諒你曾經受到的薄待,所以,你隻要跟随自己的想法就可以了。”
仲司硯的眼神太過真誠,她突然覺得自己現在肯定極其狼狽,側步走到他身後,将整個人埋在他身後。
“你在做什麼?”仲司硯也沒責怪,隻是輕言細語地問。
見她沒回答,才繼續道,“你如果很難受,可以繼續哭,如果你怕丢臉,我就給你擋着。”
“……”
這些話怎麼不算溫暖呢?
但他為什麼要這麼在意自己的情緒呢?
她想不明白。
她說:“仲司硯,你今天話還蠻多的。”
可其實她想繼續說的是,謝謝你啊,仲先生,仲老闆,仲司硯,畢竟沒有帶傘出門真的很麻煩,謝謝你幫我解決麻煩。
而後她懷着萬分愧疚之意,因為自己辜負了他的一片好意,所以鄭重跟他道了歉,并且解釋了緣由。
其實他猜到她是回家了,那天他查詢了她的航班是從蓬城改飛湖城。他隻是沒想到時間這麼沉重,能給她的卻也隻有無用的安慰。
那天之後,她跑淺海灣越來越勤,還特意帶着豐盛的炒茶料上門給他做了好多次炒茶,還是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何女士從湖城寄來的果子也将好熟透,她将那些都送到了淺海灣。
就連吳嬸和趙叔都感受到了兩人的關系明顯比以前近了。
那倆剛出世的領夾與領針也被她包裝得精美極了,送到了對方手上。
她自知制作不易,且自己又花了心思,不免要透露明白:“你的袖扣呢?”
“……”他在看到禮物的那一刻就猜到了會有這一出,但真的聽見她這樣問還是愣了一下,才挽起大衣的袖口,從西裝上拆下了那對袖扣。
她接過袖扣,将這三件套放在一起,邀功似的道,“看出我的小巧思了吧?我可是特意參照這個的配色給你做的!讓你湊齊這一整套!”
“嗯。”對方語氣淡淡,目光反倒一直停留在那對袖扣上,像是有些擔心一樣。
“……”
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