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挺腰站了起來,忍着快要爆炸的腦袋,将四處湧進腦海裡的信息逐一分辨,那流水聲在地下,在不遠處的拐角,周圍長着茂密的雜草,附近也許還有工廠。
他跑了起來,在蕭長雲回頭之前消失在斜坡上。
“咳咳”
————
暗啞的咳嗽聲回蕩在他的耳邊,頭痛欲裂,奄奄一息。
紀筠從噩夢中又一次醒來,他掉進一個洞穴裡,為了逃走不要命地爬呀爬,直到周圍沒有一絲光才停下來。不知道自己在這裡待了多久,眼前一片漆黑,這裡的聲音、氣味、觸感都被無限放大,折磨得他将手臂咬下一小塊肉,殘存的意識被一點點啃噬,隻有疼痛能讓他維持一絲清明。
他像瀕死的小狗嗚咽了一聲,伸出手在眼前晃了晃,他連一點暗影也看不見了。
他失明了。
沉默了好一會,像是終于忍不住,他的肩膀微顫,意味不明地悶笑起來,低沉的笑被放大捕捉到他的耳朵裡,胸膛也随之起伏着,好半天才熄了聲。
黑暗裡,他突然間想到了好多人,有哼着曲哄他入睡的母親,有不苟言笑的父親,有對他疏離的關恩霈,還有總是鬧着他的妹妹,隊裡的兄弟,高塔養的小貓,白街的糖水......
紀筠吃力地坐直身體,掀起的水花聲又引得他耳邊一陣長長的耳鳴。
他最後才想起一個人,說話總是溫溫柔柔的,莞爾一笑的畫面在綴着雪花的黑暗中像煙花一樣biu得綻放。
想着想着他忍不住上揚嘴角。
他這是,走馬燈嗎?
搖搖頭,他合上了眼睛,試圖讓紛雜的大腦清淨一點,卻于事無補。
“嘩啦!”
一陣劇烈的水聲在遠處響起,他聽見了,還有微弱的急促呼吸聲。那東西像是摔倒了,卻掙紮着站起了身,一步一步在向他這邊靠近。
也許是個異種?可是他已經沒有力氣逃走了。
紀筠咽了咽口水,繼續躺着不動,他努力擡起一隻手去摸指間戴着的戒指。
來吧來吧。
他隻是有點遺憾和愧疚,自己不久前才對人家承諾過會珍惜生命,現在卻快要死了。女孩還要被他連累,她可能會因為他的死受到精神剝離而痛不欲生。
另一頭,褚蓁做完決定後繼續前行,本以為會越來越深的水卻漸漸退了下去,回到小腿肚的位置。
她高興于自己不會被淹死,沒注意到腳下凹凸不平的道路直接撲進了水裡,綻放出一朵巨大的透明水花。
[主人主人,你沒事吧?]
褚栗眼睜睜看見褚蓁臉着地,擔憂地一頭紮進水裡查看褚蓁的情況。
還好有一層不淺的水緩沖,褚蓁沒什麼大事,自己撐着滑膩的水底站了起來,擺擺手表示自己沒事。
褚蓁吐出嗆進嘴裡的水,很敏銳地又一次感受到了紀筠的氣息。顧不上其他什麼,她踩着水嘩啦啦就拖着腿往前跑。
[!主人主人,别跑那麼快,你腿!]
越往前她精神識海越躁動,周遭都是紀筠四散開來的精神力,這種程度的消散意味着紀筠的意識進入倒計時了。
她越想心裡越騰起害怕的心緒,嘩啦啦的水聲她擔憂的證明,她是真的很害怕紀筠死掉,他死了,她怎麼辦?
兩人已經建立了精神結合,紀筠死了,她大概率也會忍受不了結合破裂的極端痛苦而死亡。
她才不要這樣灰溜溜的死掉啊喂!
終于,奔跑的腳步停止,水花消散,追趕而來的褚栗因為一時刹不住車撞上褚蓁的後背。
褚蓁停下來,擡頭和那隻狼狽的小狗在黑暗裡對視。
那端的紀筠聽着那水聲越來越大,将他的腦袋充滿,仿佛他一歪頭,嘩啦啦的水就會從耳朵裡流出來,他就這樣靜靜等着未知的危險到來。
直至水聲消失,被兇猛的喘氣聲代替,他才歪着頭睜眼看向聲音的源頭。
眼前還是一片漆黑,那位到來的“危險”卻不動了。
“嗯?”
他吃力地發出一個模糊的音節。
“紀筠?”
卻聽見了一個他剛剛還在想念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