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士兵見她與殷總兵似有舊識，雖刀尖直指，卻未貿然動手。她從容不迫地一步步往前走，逼得士兵接連後退，直至退到大軍陣前。

“姜婉妤！”那木爾的聲音，率先打破了沉寂。

姜婉妤仿若未覺，目光徑直投向殷總兵，輕聲言道：“一個稚子而已，何必如此？”

殷總兵此時見到姜婉妤，哪還顧得上什麼稚子，他對可汗說：“藍梓炎的女人。”

可汗聽到藍梓炎三個字後，雙眼瞬時猩紅，感覺肩處的傷口更疼了，他一定要報仇。看着姜婉妤，嘴角勾起一抹不懷好意的笑，馬鞭一揮，便向姜婉妤抽去。姜婉妤擡頭，迎面握住那馬鞭，雖說握住的動作很潇灑，但是也好疼啊！

可汗未料她竟敢接住馬鞭，用力一拉，姜婉妤便被扯至身前。可汗用他僅剩的右手捏住姜婉妤的雙頰，惡狠狠道：“如此美人，我将在他面前将你脫光、享用。”在場衆人哈哈大笑。

婉妤艱難擠出兩個字，“做夢！”

随即，姜婉妤被繩子綁住雙手，拴在那木爾的馬後，一路拖拽而行。

殷總兵和塔塔爾部一路向宣平府進攻，藍梓炎率軍緊追不舍，還要去對付塔塔爾部設下的重重埋伏與陷阱。他當機立斷，将軍隊一分為二，一部分由樓老二率領，纏住塔塔爾部與殷世北，打拖延戰；他則親率精銳，從沙城鎮繞路到暗莊鎮，提前到達宣平鎮攔截殷總兵和塔塔爾部。

兩軍于宣平鎮外正面沖突，藍梓炎橫眉怒目，怒聲道：“殷世北，你私通外賊，夜開城門，今日我定要将你擒回京師受審。”

殷世北冷笑一聲：“藍梓炎，今日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呢。”

藍梓炎擡手，欲下令迎敵。

熟料，那木爾從衆軍中而出，他和婉妤共乘一騎，婉妤在前，他在後，手中卻架着一把寒刀于婉妤脖頸之上。那木爾高聲喊道：“藍梓炎，你我又見面了。”

藍梓炎見婉妤那一刻，擡手之勢戛然而止，整個人如遭雷擊，喃喃道：“婉妤。”

姜婉妤望見梓炎，眼眶瞬間蓄滿淚水，亦輕聲喚道：“梓炎。”豈料，那木爾的刀又貼近了幾分她的脖頸，厲聲道：“閉嘴！”

塔塔爾可汗亦高聲喊道：“藍梓炎，你說，我是先卸了她的胳膊，還是先卸了她的大腿呢？如此美人，不如先享用一番，哈哈哈......”

藍梓炎的手慢慢放下，握拳緊攥，厲聲喝道：“你若不想死得太難看，就将人放了。”

殷世北讪笑一聲：“藍梓炎，少說廢話，你手下的兵馬不及我們一半，反正遲早都是輸，不如現在繳械投降。說不定可汗在享用你夫人之前，還能讓你們倆叙叙舊情呢，啊哈哈哈——”塔塔爾士兵随之放聲大笑。

那木爾又喊道：“昔日你們夫妻二人害死我義父一家，今日，我要讓你們血債血償。”

塔塔爾可汗附和道：“藍梓炎，識相些，快打開城門，不然……”隻見那木爾一手便将姜婉妤的外衣扯下。

“住手！”藍梓炎怒吼一聲，藍恩等士兵皆低頭不敢直視。

“後退，我數三二一，否則，我繼續扒。”那木爾大聲威脅道。

藍梓炎雙目狠厲地盯着他們，隻聞那木爾高聲數道：“三。”敵軍皆面露□□，藍梓炎除了緊握雙拳，别無他法。

“二。”

就在那木爾即将喊出“一”之時，藍梓炎擡手示意衆軍後退。藍恩無奈，隻得朝後面城牆喊道：“開城門。”

城門緩緩打開，百姓早已不知躲藏到哪裡了。梓炎帶着衆将步步後退，其目光如炬，死死鎖定那木爾，生怕他稍有異動，傷及婉妤分毫。

殷世北和塔塔爾可汗率領大軍，以勝利者之姿，高傲地一步一步往前騎行，那木爾始終緊緊緊匿于婉妤身後，婉妤脖頸間，已隐現細細血絲。

都在緊緊盯着對方的動向。忽有一箭，自城牆之上劃破長空，直取那木爾右胸。他身形一晃，慣性前傾，婉妤眼疾手快，按住他手，一個回身，讓他手中的刀狠狠插在他自己的心髒處。

此刻，殷世北與塔塔爾可汗驚愕交加，隻見城内兩側房梁，弓弩手如林，這是大同府那邊調來的援兵。

那晚，婉妤和梓炎拿到地圖後，就開始揣測殷世北的動機。念及梓炎這邊兵馬不足，因此，婉妤心生妙計，欲從大同府調兵。恰逢甯夏鎮舊識周将軍調任大同，就找他。

梓炎修書一封，陳明利害，與周将軍共謀宣平府一戰。這也就是梓炎讓樓老二率兵和他們打拖延戰的目的，要為大同兵馬争取時間。

城門轟然關閉，将塔塔爾大部分士兵關在外面，交給城牆上的弩箭手還有樓老二的士兵來收拾。

藍梓炎等人沖向敵陣，塔塔爾可汗距婉妤最近，一把拽過她臂膀，将她攬至身前，用僅剩的右手掐着婉妤的脖頸，抵擋住藍梓炎淩厲的一刀。

梓炎收刀後，将刀插于馬身，馬匹受驚，可汗掉落之際，梓炎趁勢奪回婉妤，将人摟在自己的黑色鬥篷之下，與可汗展開激戰。藍恩不敵殷世北，殷世北在甩開藍恩後，助塔塔爾可汗攻梓炎。

藍梓炎一手摟着婉妤，一手緊握大刀，卻仍遊刃有餘。塔塔爾可汗可不是他對手，被梓炎踩在腳下，與殷世北苦戰，加之周将軍的幫忙，殷世北最終被擒。

梓炎冷聲道：“留活口。”

被踩在腳下的可汗，伸手努力摸到一把刀，在起身殺梓炎之際，被他反手刺穿心髒殺掉了。可汗倒下時，胸口處的衣襟裡露出了紙張的一角，藍恩取出遞與梓炎。梓炎将刀交給藍恩，解開鬥篷為婉妤披好，才拿起紙張，原來上面是太子寫給塔塔爾可汗的承諾，上面還蓋有其印。

此時，城門大開，樓老二率衆軍凱旋，其後是塔塔爾俘虜。樓老二行禮道：“藍将軍，幸不辱命。”

“記功！”

梓炎又對周将軍拱手，“多謝周将軍。”

周将軍拱手，笑道：“好說，若沒事，我先撤了。”

周将軍走後，梓炎命令士兵将殷世北上鎖，帶上囚車，先前往宣化鎮停留。

至宣化鎮，梓炎馬不停蹄，召見衆将。白副将畏罪自盡，有參将見狀，忙與殷世北劃清界限，向梓炎示好，并親筆書寫，澄清殷世北昔日如何加害孟将軍等事。梓炎欣然笑納。

梓炎安排藍恩與錢參将先帶兵往虞台鎮，清掃塔塔爾殘餘。之後，錢參将留守，藍恩回京師，順道将竹沁和元詩雯帶回。樓老二和另一個參将，則帶兵赴河口鎮整頓。一切安排妥當，梓炎與婉妤，即刻啟程回京師。

梓炎的折子要比他搶先一步回到京師，太子被廢，他一家子别府幽禁，黨羽亦悉數被擒。元家之冤終得昭雪，孟将軍等忠魂亦得以安息。而姜閣老，數罪并罰，府邸被抄，身陷昭獄，擇日處斬。

姜府抄家時上下亂作一團，總管劉青亦被昭獄之人如拎小雞般帶走，被抓時，竟吓得尿了褲子，醜态畢露。

張袅袅将稚子交給奶娘，囑咐她将孩子帶走。随後，她趁亂帶着金銀細軟往外跑，在門口時被來往的仆從撞倒，肚子卡在門檻之上，痛得她起不來身。□□漸漸滲出血迹，這是她腹中的第二個孩子啊。任憑她如何呼喚，在此時已經沒有人理會她這個主母了。或者說，除了那個人，誰還會理會她呢？

這是姜婉妤第二次走進昭獄，那血腥之氣仍令她心生不适。近日龍顔震怒，太子一黨悉數被囚，昭獄之中，血腥味愈發濃重。

北鎮撫司楊湧，平等地對待了來昭獄的每一個犯人。

她拎着食盒，跟随獄卒來到關押姜閣老的地方。木欄之内，姜閣老蓬頭垢面，渾身是傷地躺在那裡。婉妤的心裡也很不是滋味，張口欲言，卻又遲疑片刻，終是輕喚一聲：“父親。”

姜閣老初時未動，待婉妤再喚，方緩緩睜眼，擡頭望去。見是婉妤，他擡手整了整鬓發，強撐起身子坐起。

婉妤歎口氣，示意獄卒開門。她走進去後，獄卒并未離去，站在牢門外守候。

婉妤蹲下身，打開食盒，将四菜一飯逐一取出，擺放于陳舊的木案上。緩緩道：“昔日，聽母親說起您喜歡吃釀豆腐和鳜魚，我便着小廚房做了些，您嘗嘗。”

望着案上佳肴，姜閣老心中五味雜陳。這是第一個進來看他的人，還是他曾經最不屑的女兒，他不想失去作為父親的尊嚴，并未立即動筷，反而沙啞着嗓子，平靜道：“她是大家小姐，嫁我後就随我赴任，彼時家貧，雇不起仆人，她隻會做豆腐，味道尚可，色澤沒有你帶來的精美。”

“隻可惜，世事短如春夢，人情薄如秋雲。”婉妤輕聲歎道。

姜閣老問：“你應是很恨我吧？”

“我隻是替母親感到不值，她雖嘴上恨着您，但她始終牢記您的性情、喜好，還會在節日裡望着京師的方向枯坐。”

姜閣老反駁，“她有何資格恨我？生不出兒子，還善妒不讓納妾，她這是想讓我姜家絕後。”言罷，閉目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