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衡看着摔在地上的茶盞,又看向蕭承言。“那就是沒得轉圜了?”
“是,我非她不娶。”蕭承言收起笑容,一本鄭重的道。
常衡反倒是笑了點頭轉身欲走,行至門口又走回拿起桌上馬鞭。出府之時卻被高月盈瞧見。
見此高月盈到書房門口,雖未進門,正見碎瓷片被拿出。“王爺,府中這是?”
“置辦些東西。”蕭承言說着已重坐回,看着眼前所展的單子。再次提筆寫着......
高月盈停在門口良久,還是邁進門内。“爺。什麼旨呀?常府的旨意怎同咱府上相關?常将軍為何方才負氣而出?宮裡......也都議論紛紛呢。”
蕭承言擡頭看着高月盈道:“你既知道了,我也不瞞你。準備一下,王妃快進府了。”
高月盈一下跪在地上,真的不甘。自己進府不久瑞王便出征,眼下才回,怎麼王妃都要進府了。見瑞王隔着桌子難見自己,便挪到一旁。問:“王爺。不能有轉圜了嗎?她,可是......”
蕭承言聽完頓覺好笑。怎一個、兩都這般問。“太後、當今聖上同下賜婚旨意,你還想說什麼?若這般下了明旨還有轉圜,那高氏真是難耐呀。都能左右聖意了。”
“王爺。”高月盈真的不甘。自己還沒掌控住瑞王。怎麼王妃都要進府了。且不是别人,是那選中的三哥妻子。“為什麼呀?您就半點不愛我嗎?我陪了您三年呀?”高月盈突然伸手抓上蕭承言的胳膊。
“你不是陪了我三年,你是陪了這王府三年。本王又不在這。”蕭承言動了動胳膊,意圖甩開。
“可那常苒,是我三哥哥的呀。是我嫂嫂,他們過聘了。”高月盈說着,瞧着蕭承言。想着無論如何都不能叫任何人奪了去,分明是她的位置呀。
蕭承言不在意圖掙脫,反而笑看高月盈道:“下聘了?本王怎麼不知呢?國喪期下聘?你們高府有幾個腦袋,啊?”把手中的文書合上。卻道,“莫說下聘了,就是在花轎上了,擡進你們府了。也不能抗旨。懂嗎?本王這有事,出去。外頭何人在?請高氏出去。”
高月盈被人扶着起了身。卻仍是一步三回頭的瞧着,同高氏來報信的人一道回高家再行想辦法。畢竟如今未下明旨,還是有轉圜的吧。
“秦三!西知,召秦三來。”西知在外應着,還未走出便又聽吩咐:“你找人盯緊常府,有什麼動靜及時回來禀報。一定别疏忽了。特别是什麼坐轎的,戴帽的。但凡出入的,無論男女。”
雁南在外探身進來插言:“爺,您也太緊張了。這旨意已下,他們常家還敢抗旨嗎?”
“哼,你怎知他們不敢。”蕭承言喝了口自己身前的茶。已轉而溫熱。手攥成拳頭,放在桌子上。心道:常蕪。這次,隻這次,求你可千萬别讓我空等了。讀書不成,成婚再不成,難道要我追你到廟宇嗎?我不要下輩子,我可等不到那時候了。
後秦三來複命,稱暫未找到高家之人越軌之事。請瑞王再行寬限幾日。
“無妨,暫時未找到。你便去造兩樁出來。”蕭承言道。
......
常文華在常衡走後不久,就看到了新奉進府的丹書鐵契。其後刻着:卿恕九死、子孫三死、或犯常刑、有司不得加責。
瞧後大笑不止。卻是好幾顆碩大的淚珠落在那甲片上。若是當年,先得這丹書鐵契多好?可現下也不能辭爵了。這是一張免死金牌。
常衡回到常府,常文華即道:“沒成。”
“是。”常衡歎氣。
“想到了。”常文華低頭,翻了一頁書,才道:“若不是想讓我們常家舍命,便是有其他緣故。隻是為什麼不是宮裡,而是瑞王。兩個武将聯姻。京城、邊境,那麼多兵權集中,為何會放任着甚至賜婚。明明那勤國公家女兒才是正經人選。”
“那苒兒......”常衡遲疑地說着。
“等你去問問她吧。要嫁便嫁,不想嫁,投河跳井,總多的是辦法。”常文華頭都沒擡,說着。
“爹。你就那麼恨......不關她事。您駐守一方,我們都清楚早晚的事。”常衡即刻回道。
“我知道。我也不恨她。衡兒。她有你就夠了。不必同她說這些。爹老了。她已經失去了一回爹爹,若是我現在表現什麼。等我百年之後,她便又失去一回。日後總是你陪着她的。你是兄長,原就是你多擔待些的。日後,還是你護着便好。”常文華歎着氣,緩緩說道。
常衡想着,這是什麼話。難道如此,待您不在了。她會不難過?還不都是一樣的。為什麼不在能說的時候,說一說呢。兩個人都是這般,口上從不退讓。明明都有意轉圜的不是嗎?
站在院中梅花下站了很久才進西房。支走沐菊和芷蘭,直接說:“我方才去了瑞王府上。瑞王不同意退婚。”
常苒笑容慘淡,微扯嘴角。“兄長,眼下是宮中的旨意,瑞王又怎會違抗呢。隻是如今,憑白占了人家的位置。要是勤國公府出面,或許還行。本就是該他家姑娘的。”
常衡也是長籲短歎,實不知到底此番是誰占了誰的。這些年紛繁複雜,亂的很。從當年尚戰一來南境,便是一切都亂了。
常苒站起身來,站于門口,手扶門闆,身子微倚,瞧着梅樹。“我這些年,謹小慎微。就怕為着自己的不小心,再害了常家其他人。兄長,若是旨意無轉回,我嫁。”
“想清楚了?”常衡也站起身,站在常苒身後。雖是眼下看不到常苒的樣子。可是從之前避諱的模樣,加上常苒聽到旨意之後的樣子。卻不像是想嫁的。
常苒回轉過身子,看着常衡說道:“是。既然宮中都知道了,想必外面也都知道了。就算瑞王退婚,我如今這個樣子,京中已經無人再能娶了我。若是換成其他地方,若是換了尋常人家,長公主也不會應的。到時候反而會害了其他人家的。而我,也會去他國。到時候遠離故土。那去淩洲兩年躲着還有什麼趣。也是受了那麼多年教導的人。就算不在瑞王府争天争地,就在那院子裡,無人招惹着便好。”常苒眼神默然的回答。
“哼。按你那性子,若是招惹到你頭上,不得拿着劍就給人劈了?你還能困于一院?”常衡聽到最後一句,忍不住調侃着。
“我哪有這般。我都改了性子了。”常苒重坐回桌前,用鞋尖來回踢着地面,噘着嘴道。
常衡轉身欲走,一隻腳剛邁出,卻還是停住。問:“你......還念着他嗎?”
“誰呀?”常苒擡起頭,裝傻的問着常衡。雙腿卻是停住了。
“你知道我說的是誰。”常衡轉頭瞧着常苒,直接點破。
常苒微凝眉道:“嗯。都是因他而起,一直恨他。可......好像也怨不了他。都是我太任性了。若是我從未......從未出過屋子。”常苒呼出口氣,“便也遇不到他了。”常苒忽而歎氣,頃刻滿眼淚,道:“哥。我不想嫁他。我真的不想再同他有瓜葛了。”
瞧着常苒突哭出聲來,常衡也是無措。重走回身邊,擡起手拍拍肩頭便罷了。“放心吧。都說女大十八變。你的容貌變了又變。那日我在千裡亭接你,卻覺得要認不出來了。那麼多年都變了。你也不認識他,他也不認識你。你就當......去一個不認識的人家,便好。忘了從前的事......”
常苒鼻音極重的應道。
郡安郡主打宮裡出來,拉過蘇雪榮的手直顫不止。“真的,真的。傳遍了。我才一進宮,那常家冊封侯爵的旨意就下了。我當時都想回來了。榮兒,到底你有本事呀。這蘇家,馬上又要得力了。”
“點名苒兒為瑞王妃消息了?”蘇雪榮問。
“口谕,下口谕了。說是岔開些時候。過了年馬上就下明旨,旨都拟好了。我才坐下沒多久,那勤國公府趙家的和昌平侯高家的都來了。說破了嘴皮,上頭兩位也沒轉變。太皇太後還松動些,太後也在,根本不接茬。隻道太皇太後膝下的南陽教養的好,說要不是指給了瑞王,便是要進宮的。”
蘇雪榮并未接話,隻道:“我去準備一下,明日去常府小住。也算合了瑞王的意。”
下人将茶水奉上,郡安郡主即刻端起就喝。
“茶水滾燙,郡主娘娘。”
“燙怕什麼,這永昌侯府,冷了這麼久了。該燙一燙了。”轉頭看向身旁的嬷嬷,“你說,蘇家二女兒出嫁,是不是得多備些禮?”
“那是自然。這京城,現下誰不知道那常姑娘,是永昌侯府蘇家的義女。那都是過了明路,作了禮的。”那嬷嬷笑着應着。
“對,都知道。都知道。我得去庫房找找。備份厚重的嫁妝。誰說沒有男丁就不成的。又如何?女婿能頂半個兒。兩個合一個,總是能頂用的。若是個不成器的兒子有什麼用。”郡安郡主起身,便朝着後面而去。那手帕還在地上,已經被踩了好幾腳。才叫跟在後面的丫鬟撿了起來。
晚間,常衡常苒兩人獨坐院中。梅樹旁一條春凳上各坐兩端。背靠着背,同品壺酒。常苒腿上蓋着滿是繡着梅花的鬥篷。兩人皆是身着藍衫,同一塊布料縫制的衣衫,在此好似渾然一體。分不清是一人還是兩人,于此别有一番風情。仿佛那邊,梅樹枝交織在一起。
常衡借着酒勁道:“你若是不嫁,我幫你逃走。反正我們都是撿的性命。”
常苒隻是喝着酒,沒有答話。心中也是糾結的很。後背隻是朝着常衡,又靠了靠。
隻旭日才升,常衡便拉起還在熟睡的常苒。遞過來一套男子裝扮。“我已安排妥當了。你如此拿着文書,我讓人護你,你自可去一處邊遠村莊。”
“哥哥。你昨晚說的是真的?”常苒驚訝不止。
“自是。”常衡說了已套在常苒身上。
可這事匆忙,外又有蕭承言的人日夜看守。當即蕭承言便知。等在常府後門口對面的茶館中。若常苒真欲逃婚,定要先問一問。為什麼不想嫁給自己?已經如此努力了,還不能原諒我嗎?我這兩年多的戰功,都是想娶你的一顆心。為什麼一次機會,都不給我呢。我能對你好的。我現在恨不得把心都挖給你的。你要,我便給你。或者,你要是不想嫁,便不嫁,就在我身邊就好。不要走。真的别走。我隻要知你在府安好,也成的。
正午普照時,關着的門稍被拉開一條小縫,但随即便被重重關上。蕭承言卻立即站起身來瞧着......無一人出。
太陽西斜時,常衡獨自出。直朝着蕭承言而來。不顧蕭承言的目光,直接坐于對面,端起茶壺倒了一杯,才抿一口便喊道:“小二,上壺新茶。”而後又同還站着的蕭承言道,“這壺水續了幾時了。都無茶味了。你既包着這茶館,多費了多少銀錢,怎不喝些好的。”
“你......”蕭承言坐下。
“這下你放心吧。她不走了。我替你試過了。其實這些年,我雖一直否你,但也覺得你最合适。既然你這般年來都念着蕪兒,便好好待苒兒吧。你應過,會好好對她的吧?”
“是。視如性命。”蕭承言回。
小二上茶。卻是蕭承言奪過。常衡一把倒了本茶杯中的餘茶。蕭承言笑容滿面的斟茶。“舅哥,喝茶。”
常衡倒也真拿起喝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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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時分,常苒已換衣,束了發。被常衡稀裡糊塗拉出,帶到後門之時還是發蒙的狀态。門拉開一刻,常苒忽而一把按上門來。反身抱着常衡說:“哥,我不在乎爹,不在乎姨娘,不在乎常若。可我......真的不想因為我不嫁,而連累你。我已經連累你那麼多次了。他也很好呀。你不是總同我說,他很好嗎?你不是同他交好的嗎?你不是說他,人品可堪托付嗎?我願意去。”
常衡聽着常苒這話,不覺雙手擡起,想回抱着常苒。
常苒又道:“你說得對,可能我多年前就是喜歡他的。雖然近來無有交集,可就是覺得他比承澤好。比當今陛下,更好!近來所聞他之事,他已朝着哥這般的男子越來越像了。我就是喜歡哥這般的。哥,送生辰八字時,可以不寫姓名嗎?隻寫常家長女。”
“那婚書呢?”常衡笑問。
“婚書,無妨。我知就成。”常苒急急跑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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