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月盈的淚大股流下。低頭瞧着自己衣裳,心中不快,伸手用力拉扯,一下就連着扣子,一道拉扯着脫了下來扔在地上。隻餘身上的中衣。
“墨貞。”蕭承言見後,隻是叫道。
墨香在門口輕輕應了一聲。卻是回道:“王爺,墨貞未在屋中。奴婢墨香,聽憑差遣。”
蕭承言看向墨香,姑娘眉目清秀,并非絕色卻是看着周正。隻那乖巧模樣,倒也是個一等丫頭模樣。此刻跪于門口規規矩矩。發飾衣裳也闆正的很。蕭承言見後心中默道。這禧儀院所有丫鬟穿着皆是一般無二,怎的分的清楚的。不如懿德院那邊沐菊穩重,多着橙衣,藍衣。芷蘭靈動多着粉衣、青綠之色。旁的丫鬟多也有兩套那新做的綢布花紋衣裳。不禁再次看了看高月盈,才轉而看着墨香說道:“去把月盈所有逾越的衣裳,全部絞了。本王若是再看到一回,你便不用待在王府侍候了。”蕭承言目光落在那衣服上。之前橙紅色那身衣裳,明明同眼前這個圖案不同的。
墨香急忙起身,撿起衣裳,悄悄看了一眼高月盈,便急忙抱着地上的衣裳出去。
高月盈趴在蕭承言膝上低低哭泣。
卻是蕭承言沒有半分安慰的意思。
高月盈淚眼朦胧的跪直身子,瞧着蕭承言的臉色。而後又撲到了蕭承言懷中。蕭承言便一手攬着高月盈的背。高月盈哭了一陣,便好了。緩緩起身卻是坐在了邊上的椅子上。
蕭承言低頭看了看身上,卻是站起身來說道:“你早點休息。本王回去了。”
“爺。今日可是月盈進門整三年的日子。”高月盈一下跟着站起身來,手抓在蕭承言手上。
“這不是陪你了。”蕭承言說着,便要離開。
“可......可爺不留下嗎?今日......爺。今日不同的呀。”高月盈再次哭了出來。
蕭承言歎了口氣,重又坐下。
高月盈便又撲到蕭承言懷中。鼻涕一把淚一把。卻是叫蕭承言更加側着腦袋。右胳膊整個都搭在桌子邊緣。稍微等了一會,才擡手給高月盈擦淚。
待高月盈停止哭泣,蕭承言卻是再行起身道:“你哭好了,本王回去了。本王衣裳都叫你哭濕了。去換一身,不必等本王了。”
“爺。着外頭涼。叫他們給你拿幾件來換就成。”高月盈說着擡手就要找人。
“不必。本王自己去。”蕭承言說着就自行拿起那門邊挂着的大氅便朝外去。
“王爺。”高月盈在後面大聲喊了一聲,卻是蕭承言頭都未回。
自從承寵後,這番将入夜,在房中走的,可真是頭一遭。高月盈深知,這明擺着就是惦記着常苒而離去的。更甚在常苒壓根沒争。都不知今日輸在哪裡。
蕭承言想常苒了。雖是昨日剛宿在那,可一聽今日是高月盈當年入府的日子,就能想起這是當年常苒回京的日子。當年沒能接她進城,當年就該陪着常苒的。先是回了書房換了衣衫,才在夜至,再次去了懿德院。
在院門外,便聽常苒同兩個丫頭的說話。
“把秋日釀的桂花酒拿出來喝吧。今日是高氏入府的日子,她早間特意說過的。王爺已經去了她們院子了,定不會來的。”常苒吩咐道,還讓沐菊、芷蘭兩人做些個糕點小食打發着時間。晚間置了火炭盆至院中。漸受着習習冷風。
沐菊拿了披風,又拿來被子給常苒蓋腿,生怕凍着。
常苒望着天,回頭看着兩個人在邊上跺腳有些被風吹得嘶嘶哈哈的,忍不住笑出了聲。常苒把手中的手爐,遞給她們。“我這暖和的很,你們拿着吧。”
“我剛喝這桂花酒,才想起,今日好像也是我們三年前回京的日子。”芷蘭接過手爐,突然說道。
“是。我們當年回京,就是姨娘給我們拿的桂花酒。讓咱們四個人都喝了的。再給我一杯吧。”常苒又把杯盞遞了過去。
沐菊倒着酒,看着常苒失魂的神情問道:“您怎麼了?”
“沒事,我是看着眼前這杯桂花酒,想起來姨娘。其實,小時候姨娘帶着常若,也同我們在一起的。那時候我小,看到我娘夜夜哭,便不顧着兄長的阻攔,跑到父親面前去哭,去鬧。哭着說娘的不容易。後來父親就把姨娘送走了。可我當時說過什麼,我怎的都記不住了。”
一時的沉默。
常苒笑道:“你們不知,兄長小時候很兇的。但是那次卻也沒罵我,隻是說我不懂。同我說,蕪......”常苒剛說出口,立馬停住了。心撲通撲通的跳着,過了一會又說道,“吾為男子,遂知男兒家三妻四妾很尋常。若是我們颠倒過來,你就明白了,或者等你長大了,你就懂了。”
芷蘭點頭。
沐菊又道:“大少爺是讓您移位而處,可小姐本就是嫡女。又眼見着夫人被欺負,自是難以想象的此番境遇的。”
常苒笑飲下杯盞中桂花酒,才道:“是呀。可我當時沒想到這些。聽了兄長的話,隻以為兄長是說我不是男兒。我還同兄長玩笑,若是我們颠倒過來,我是男兒,哥是不是就是女兒家了。那我就把哥娶了。”
沐菊,芷蘭兩人聽後,捂着娟子直笑。
“很好笑是不是?那時候太小了。一點都不明白。現在,我真的有些懂了。姨娘也很苦。我也苦,月盈也苦。”
蕭承言站在院子外,皺緊了眉頭。轉過身子,瞧着隔壁院子那邊,遠遠含苞的梅花之樹。感受着涼風陣陣襲來,卻是飄來好聞的桂花之味,眼下已經沒有桂花盛開了,這味道便是院中飄出的酒香。過了好一會,才走進來。
常苒手中拿着空着的酒盞,看到蕭承言走進來,一驚。原本仰躺的姿勢立刻直了起來,連搖椅都顫了顫。“王爺。你怎麼......”
蕭承言走到常苒邊上,蹲下身子就要抱起常苒回屋。“這麼冷的天,怎麼還坐在外面。”
常苒一推他,并未讓蕭承言抱起。仍是驚訝的問:“您怎麼來了?”
“想你了。”蕭承言撥亂着常苒的發絲。此刻常苒散着發并沒有任何裝飾,也沒有束起來。隻那般散落在身後,烏黑的發絲在夜的照耀下尤甚明亮。手插進發絲,卻是内裡依舊濕漉漉的。該是方才剛剛盥洗了的。不由得感觸她們真是聽話,這般也能縱着在外喝酒。如此涼的夜風,隻那一個爐子。
“可,今日是月盈當年進門的日子。您不知嗎?快回去吧。”常苒小勁的推了下蕭承言。
“無妨,去陪過她了。”蕭承言還是抱起了常苒,就進了屋。“今日也是你回京的日子,這桂花酒可不能白喝。”
常苒在蕭承言懷中說道:“您怎麼知道的?”
“當年就知道,伯謙當年可是一早便去永安亭接你。”院子中蕭承言逐漸變小的聲音。但蕭承言卻在常苒耳邊一直說着話。“本王也想去的,可本王憑什麼呢?我算什麼?憑什麼常衡比我懂你,比我先認識你那麼多年。”
蕭承言覺得自己定是也喝醉了,瞧到常苒便醉了。才會連妻子的嫡親兄長也容不下。可能是方才常苒說,若是換位便要娶常衡。可換不換有什麼區别呢。可能是打從一開始便見了常苒終日叫着哥。可能是眼瞧着他們那般好,可怎麼靠近常苒,終是感覺隔得很遠的樣子。可能是常苒每年六月初二無論送什麼禮,總是都再縫一荷包一道送去。可自己卻從沒收到過常苒縫制的任何東西。隻有一件,還是從常衡手中搶的佘的。
常苒卻是醉了。看出來蕭承言生氣,可着勁的說着甜話哄着蕭承言。可蕭承言知道,這些話平日裡常苒都是不會說的。不由得越發想讓常苒終日也醉着。可常苒每日那麼清醒,她一直醒着神,推自己很遠。怎麼都靠近不得。哪怕此刻抱着常苒,依舊覺得融不進常苒的骨血中。
蕭承言夜半而來。小北并不知情。雖同蕭承言宿在一處,但并未熬了湯藥送過來。常苒也不在意。高月盈卻在熹微廳給常苒請安時,又特意當着常苒的面喝着湯藥。那藥一從盒中拿出來,剛好外面一同刮進來一股風,常苒聞到那藥味,忽然忍不住幹嘔了一下,急忙拿着絹子捂住了嘴。
高月盈卻是笑着接過了碗,說道:“這藥我剛開始也是難以下咽,近來加了蜜。但還是難喝,不吃點蜜餞也不成。”看到高氏喝完居然皺着眉頭,強咽下去似的。喝完又急忙讓墨貞從手帕中取出蜜餞含在嘴中。
“苦的?”常苒随口說着,把手帕拿下來,聞着空氣中淡淡的味道,還沒消散的味道。食口糕點,細細咀嚼,心中卻打起了盤算。那股味道似乎有些怪異,好像同往常自己喝的,不大一樣。自己喝那實算不上苦。
“是呢。想是王妃身體健朗,不似月盈體弱。王妃承歡後倒是不必喝這苦藥湯。”高月盈笑着說道。
芷蘭在旁侍候,幾次聽到高月盈說着這話,有些聽不得了。便要反駁幾句。“我們娘娘......”
常苒急忙打斷芷蘭的話。“芷蘭我記得咱們屋裡之前喝那個,甜甜牛乳茶,不要加酥椒一類的,隻合着蜂蜜端一杯來給月盈。”
“是。”芷蘭便退了出去。
高月盈動了動身子笑道:“姐姐厚愛了,隻是這剛吃了蜜餞,現下已經不苦了,恐怕喝不下這牛乳茶了。倒是費了姐姐的心意了。”
“不打緊。”
芷蘭很快奉到高月盈邊上。身邊的墨貞接過也隻放在茶案上。
常苒瞧着,原也知道高月盈不大敢喝。心下想着其他事情,便也沒勸着,隻說:“乏了,月盈無事便回去吧。”
高月盈起身行禮,轉身出去。
芷蘭過去端起高月盈未曾用過的糕點、茶盞,同常苒說道:“小姐,高妃娘娘一口都沒動這牛乳茶,奴婢還給加了好些蜂蜜呢。”
常苒看着那牛乳茶說道:“左右她沒動,那你喝吧。”
“真的?奴婢便喝了。”芷蘭端起便喝了,還吃了兩口邊上的糕點。
高月盈和墨貞出了門口回頭瞧着,連高月盈都忍不住樂了一下。帶着墨貞走遠了。
墨貞在高月盈耳邊說:“這個叫芷蘭的,到是個沒心眼的。”
“真是個沒心眼的才好,别是揣着明白裝糊塗。”高月盈緊緊握着手中的手爐。
沐菊出去瞧了一眼,看到高月盈确是帶着墨貞走遠了,才回來告訴常苒。常苒還坐在正座飲着茶。想了想還是叫道。“芷蘭。”
“嗯?”芷蘭已經坐在剛才高氏的位置上吃着。
“你方才要說什麼?要說我也喝過那藥湯?”常苒放下茶盞問道。
“是,奴婢知道錯了。奴婢不該多話的。”芷蘭放下糕點,站起了身。
“嗯,記住便好。咱們屋裡說什麼都不打緊,隻是有外人在時,能不說話便不說。吃吧。晚些時候做些薯糕吧。忽然有些想吃呢 ”
“好,芷蘭記住了。”芷蘭笑着。
“你可别就記住了要做薯糕,小姐之前的囑咐可别忘了。”沐菊笑道。
“哎呀,沐菊你讨厭。”芷蘭想拿手中的糕點打沐菊,又舍不得。
常苒看着茶盞中茶湯金黃一色,手在茶杯口來回摩挲。
“沐菊,那坐胎藥,是誰熬得?小北嗎?”
“應該是。”沐菊在邊上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