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安祿山這才微微回過神來。
“讓她進來。”
很快,内室的門便被推開了,還未等外面的人走進内室,一股肉湯的香味已然撲面而來。
随後柳姨娘那風姿綽約的身影便出現在了門前,手裡捧着一碗肉羹,緩步向安祿山走來。
望着對方手裡的肉羹,安祿山這才意識到,自己自從早上離府之後,就一口東西也沒再吃過。
他忙碌了一整天,此時才能放松心神休息片刻,如今再聞到這濃郁的肉香,一股饑腸辘辘的感覺很快朝他襲來。
柳姨娘迤迤然地來到安祿山身側坐下,将手裡的肉羹遞到他的面前,含笑道:“奴家料想郎君深夜回來,說不定還沒來得及用晚膳,所以親手給郎君做了一份肉羹。”
安祿山略微颔首,在接過那碗肉羹的時候,手指碰到了對方那嬌柔細嫩的玉手。
看着那雙小巧白皙的手,他眼眸微動:“你有心了。”
“這都是奴家應該做的。”柳姨娘含笑道。
她乖巧安靜地看着郎君吃着肉羹,忽地一個轉眼,卻是看到了放在桌上的那塊黑玉。
那塊烏黑發亮的玉石正安靜地躺在潔白的方巾中,在燈光的映射下熠熠生輝,恍若浩瀚的星空一般,幽深而又明亮。
柳姨娘沒見過這塊黑玉,但卻認得這塊方巾。
在她的印象裡,這塊方巾永遠都被郎君揣在懷裡,看得極其寶貝,即便是在睡覺的時候,也是被放在郎君的枕邊,從不離身。
她從前還有些納悶,這塊方巾不過是粗麻所制,上面也沒有任何的花紋,為何郎君偏偏對其愛不釋手?
現在她才知道,原來這塊方巾裡竟還藏着一塊玉石。
望着這塊成色上佳的玉石,柳姨娘一時好奇心起,朝着那塊黑玉伸出玉手,想要将它拿起來仔細瞧瞧。
到底是個怎樣的寶貝,能讓郎君如此在意?
說時遲,那時快。
就在柳姨娘的手快要觸碰到黑玉的時候,安祿山猛地放下手裡的碗,将那塊黑玉搶走了。
而後,向她投來了一個充滿敵意的眼神,連帶着出口的話語都帶着幾分寒意。
“你在幹什麼?”
柳姨娘被這冰冷的眼神吓了一跳,全身都不受控制地打了一個哆嗦:“奴,奴家一時好奇,想看看... ...”
聞言,安祿山這才收回那冰冷的目光,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塊黑玉重新包好,然後揣進了自己懷裡。
整個過程都無比的輕柔仔細,仿佛郎君面對的不是一塊玉石,而是一個嬌貴的女子。
柳姨娘看着對方溫柔的動作,回想起方才那個森寒的眼神,仍舊覺得心有餘悸。
這還是自打她認識郎君以來,對方第一次對她這麼兇。
她先前一直以為,自己已經在郎君的心裡占據了一定的位置,即便是犯些無傷大雅的小錯,郎君也能原諒她,因而才會如此肆無忌憚。
隻是現在看來,她完全想錯了。
柳姨娘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将方才郎君那兇狠的模樣抛之腦後,而後伸出玉手撫上對方的臉頰,柔聲道:“郎君,夜深了。”
該睡覺了。
等到柳姨娘那細嫩的手掌觸碰到安祿山臉頰的瞬間,一股莫名的感覺在後者的心間蕩漾開來。
就像是一塊石子扔進了平靜的湖面,掀起了層層漣漪。
安祿山像是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似的,猛地捉住柳姨娘的那隻玉手,将它舉到眼前,仔細端詳着。
這隻手,真的很像……
像是,像是……
安祿山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在不受控制地加快。
他不由得想到了,那個兩次出現在他夢中的背影。
那個背影,越看越像……
盡管年紀不同,盡管他隻見過那位一面,可是那個姿态,見一眼,便終生難忘。
安祿山不敢繼續深想下去,不敢将那個名字浮上心頭。
他,他怎麼能,他沒這個資格……
那個名字的主人天橫貴胄、金枝玉葉,是天上遙不可及的明月。
而他從小是在馬廄裡長大的,一生都在最陰暗的角落裡摸爬滾打,是人世間最卑微的塵埃。
他哪裡有這個資格?
他... ...他想都不該想!
安祿山的胸口劇烈起伏着,就在這時,一道聲音喚醒了他的神智:“郎君!”
他猛地驚醒。
随着他手上一松,柳姨娘連忙收回了那已經被對方捏到發紅的手,而後一邊揉着被捏痛的地方,一邊不解地看着他:“郎君,您怎麼了?”
方才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變得這般反常?
聞言,安祿山卻是低下頭陷入了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就當柳姨娘想要再次開口呼喚郎君的時候,對方卻忽然擡起頭。
而後安祿山深吸了一口氣,朝外邊問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外邊很快傳來了李豬兒的回應:“回禀郎君,已經醜時了。”
此言一出,安祿山幾乎是同時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熄滅了桌上的油燈,而後轉過身徑直朝着床榻的方向走去。
“你該回去了。”
他明日還要啟程去長安,再不睡就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