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現在什麼都不要想了,他必須立刻就去休息。
柳姨娘難以置信地看着對方的背影。
她今夜過來就是打算留下來陪郎君過夜的,怎麼突然就要把她攆走了?
柳姨娘不禁開口道:“郎君,奴……”
她的話尚未說完,面前那個高大的身影便停了下來,而後冷聲吐出一個字:“滾。”
而随着這個“滾”字爆發而出的,是一股滔天的威壓。
柳姨娘幾乎是在瞬間便閉上了嘴,有些顫抖地從椅子上站起身,匆忙告退了。
屋裡很快陷入了徹底的甯靜。
黑暗的寂靜中,安祿山沉默了良久,而後無聲地脫下汗衫和鞋襪,躺到榻上蓋好被子,合上雙眼,陷入了沉睡。
... ...
今夜,安祿山做了一個夢。
他夢到他娶了一個姓甯的姑娘,那個姑娘穿着一身大紅色的喜服,手執團扇遮住了臉,他看不到對方的容顔。
他将那個姑娘從婚車裡抱了出來,兩人進了府邸的大門,而後沒有去拜豬圈,也沒有去拜竈台,而是徑直去了一個開滿牡丹花的院子。
安祿山望着這座姹紫嫣紅、宛如仙境一般的院子,總覺得無比得熟悉,卻又想不起來。
他抱着懷裡的姑娘來到院子西南角的百子帳前,才将姑娘小心地放下,而後兩人便一同走進百子賬。
等到兩人進了百子帳以後,安祿山卻看到,那本該由父母長輩坐着的上首處,如今居然隻擺放着一個牌位。
燈火不甚明亮,他看不清楚那牌位上寫的是誰。
隻是夢裡的他似乎對此并不意外,自然而然地和身側的那個姑娘對着桌上的牌位行了禮。
行完禮後,在衆人的吟詩催促中,那個姑娘終于撤去了擋在臉前的團扇,有些害羞地擡起頭。
彼時安祿山就站在那個姑娘的面前,眼見着對方緩緩仰起那張精緻的小臉,他的心跳也在莫名加快。
終于,就在他将要看清對方模樣的時候... ...
夢醒了。
躺在榻上的安祿山緩緩睜開眼,而後眯起雙眸看向窗外的天色。
但見外邊天已大亮,明媚的陽光透過薄紗窗子照進了屋裡,給有些空蕩的屋内增添了些許溫馨的暖意。
他從榻上緩緩坐了起來,揉着自己的額頭,不由得回想起昨夜的那個夢。
那個夢,實在是... ...
太荒誕了。
當朝婚俗,男穿紅女穿綠,是為紅男綠女,為何在那個夢中,新娘穿的竟也是大紅色的喜服。
而且,為什麼他們要拜一個牌位,而且隻拜了一個牌位?
那個牌位是誰的?他的母親?還是她的父母?
想到此,安祿山微微一愣。
繼而露出一絲苦笑。
那不過是一場夢,夢裡的東西不合常理,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了,他根本沒必要去追究。
隻是,那場夢實在是太清晰了,很難不讓他去深想。
那個姓甯的姑娘,還有那座開滿牡丹花的院子... ...
安祿山猛地瞪大眼眸。
難,難道說,他這三次做的夢,夢到的都是那個姑娘嗎?
那個姑娘會成為他的妻子?
夢裡說,那個姑娘,姓甯。
甯... ...
一想到這個字,安祿山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千裡之外的長安,那個金枝玉葉、尊貴無比的天邊明月。
長安,公主... ...
此時此刻,仙境裡的那個少女的背影,和他結為夫妻的甯姑娘的身形,還有那位天橫貴胄幼小的身姿,竟然開始漸漸地重合了。
安祿山越是努力回憶,越是覺得她們仿佛就是... ...一個... ...
... ...不,不可以!
安祿山匆忙回過神,他根本不敢繼續深想下去。
他區區一個泥腿子,怎麼敢亵渎皎潔無瑕的明月?
這般想着,安祿山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就在這時,他摸到了那塊被他放在枕邊的方巾。
他情不自禁地将打開方巾,看着那塊安靜躺在一片潔白之中的黑色玉石,黑玉的表面烏黑發亮,在照進屋裡的暖陽下熠熠生輝,仿佛蘊藏着一整片浩瀚的星辰。
就如同,他在公主生辰宴上見到的,長安公主那雙燦若繁星的眼眸。
姓甯... ...他在夢裡,娶了一個姓甯的姑娘... ...
安祿山忽地福至心靈。
他握緊手中的玉石,在心裡做了一個無比重要的決定。
既然如此,那就當作他這個卑微到了塵埃裡的泥腿子,能以一種這樣的方式,來沾染亵渎一下那顆明媚的驕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