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此已經習慣,從第一天母親親自将他送到集賢殿起,上至監修、下至修撰,都是這麼一副态度待他,好像多看他一眼、多說一句話,就會被禦史中丞姚大人彈劾下獄。
姚蔚然當然不喜被女子盯着肆無忌憚打量,甚至言語輕浮調笑,但被人如避蛇蠍,亦令人很不舒适。他沒再開口,快步越過霍宇澄,一陣風似地走遠。
霍宇澄對他的情緒變化毫無所覺,還望着人家背影感歎:要命了,他這眼睛就是傳說中的、看一塊木頭也能含情脈脈的多情目吧!
剛才就對視那麼一下,她都恍惚覺得姚蔚然眼中隻有她一個,要陷進去了,看多了還了得?
不行不行,她不能和女主搶男人,就算不考慮會走向女主對立面,搞雌競也是不對的。
再想想剛才姚駿馳還當面警告她“好好做人”,霍宇澄那顆撲騰亂跳的心,終于老實下來,恢複常速跳動。
她一路東想西想,走得也慢,到集賢殿自然就晚了,好在也沒人真管她,楊泓看見她還有些意外,問她身上可好了,怎麼這麼快就銷假。
霍宇澄就說昨日隻是有些着涼,回家喝一副藥,好好睡一覺就好了。
應付過上司,她給顔寶華使個眼色,兩人便一起提着茶壺去茶房。
“你今日沒搭霍相的車來麼?”顔寶華問。
“搭了。”霍宇澄把聲音壓得很低,“不巧遇見姚台主……”
她把經過一說,着重提了“認真修書、好好做人”八個字,“那一刻我恍惚以為有什麼把柄被她捉住了。”
顔寶華忍俊不禁:“姚台主送姚校書來的時候,似乎也說過類似寄語。”
“……”霍宇澄禁不住回頭看一眼校書郎那邊,“姚校書跟我說,姚台主這麼說不是針對我,我還不信,原來是真的?”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群攻大招——“我不是針對誰,我是說在座的諸位都……”
不對呀,“她前面先陰陽怪氣說我‘有乃母之風’的。”霍宇澄看顔寶華似乎不明白,湊過去小聲解釋,“姚台主與我姨母、我母親曾同在雁山書院就讀,有些……舊怨。”
“原來如此。”顔寶華應這一句,後面實在不知道說什麼,隻好換話題,“我打聽到了萬卷堂出價多少。”
這是正事,霍宇澄精神一震:“多少?”
“青燕書舍臨街三間門面帶一廂房,再加後院三間正房,萬卷堂出價三百兩。”
霍宇澄驚訝得聲音不自覺提高:“多少??”
兩人這時已快到茶房門口,顔寶華拉住她,小聲道:“三百兩銀子,不包括青燕書舍藏書,萬掌櫃給的條件是,書可以不搬走,她幫着賣,但賣出去後,她要抽七成傭金。”
“……太狠了吧?”真不愧是奸商。
顔寶華歎一口氣:“已比雅風堂好得多了,雅風堂隻肯出二百四十兩,還不管存書。”
“文華街上的鋪面,論理不該這麼便宜吧?”
霍宇澄多少知道一些物價,自己估算着青燕書舍全盤下來怎麼也得七八百兩,她自己的積蓄是夠的,但考慮整修店面、擴大經營,本金怕是不足,所以拉上二姐一起,除了在霍錦揚那裡能通過,也多重保障,誰料到别人給價這麼低?
顔寶華道:“旺鋪自然不是這個價,我聽文心堂掌櫃說,青燕書舍一則是經營不善,二來屋舍家具老舊,盤下來得重新修葺,現在文心堂、萬卷堂幾家都早換了玻璃窗,通明敞亮,青燕書舍單換玻璃這一項,就得不少花費。”
這倒也是,梅拂雪雖然改進了玻璃工藝,但産量沒法達到她前世那樣,玻璃價格還是不便宜。
“那你有沒有問文心堂掌櫃,青燕書舍正常出兌,該開價多少?”
顔寶華笑道:“問了,掌櫃問我是不是有貴人要買,我說不是,隻是有點小錢,想幫燕家一把,她才說頂天四百兩,再多給就是冤大頭了。”
差一點冤大頭的霍宇澄:“……”
“不過這也是不含書的,那些存書,她也贊同萬卷堂的做法,留着寄售,賣一冊,兩家分一冊的錢。”顔寶華補充道。
霍宇澄點點頭:“等等看她們母女怎麼說吧。”
兩人進茶房打了水,回去東配殿各自忙碌,霍宇澄把昨天下午耽誤的進度趕了趕,發覺自己幹活還是比同僚快,就決定下午摸魚練畫畫。
誰料午飯後,錢淑就來找她傳話,說桑棋傳消息進來,石橋巷暗寮那邊,今天下午就要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