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新戲首演,從戲園掌櫃到班主都十分重視,繆甯也要親自上台演奏琵琶,程不惜送他去後台,剛幫着檢視過琵琶,就看見桑棋探頭探腦往裡面瞧,像是在找人。
他以為霍三小姐有什麼吩咐,跟繆甯說了一聲,便走出去詢問:“桑護衛是找我嗎?”
“啊,三小姐聽說今日來了不少貴人,命我來保護程樂師。”桑棋笑着答話,“程樂師盡管去忙,不用理會我。”
程不惜聽得莫名其妙,來了不少貴人與他有何關系?他區區一個樂師,又有什麼好保護的?
“不必麻煩桑護衛。”他出言婉拒,指指旁邊樓梯,“我這就要去二樓,那裡客人過不去,待新戲演完,那邊可以直接下樓,從側門出去,沖撞不到貴人。”
桑棋心說小姐哪是怕你沖撞貴人啊?怕的是你被見過姚公子的人看到,鬧出什麼事牽連小姐,但這話不好說,她隻能笑道:“我也是奉命行事,程樂師放心,我就在邊上待着,絕不打攪。”
程不惜皺眉:“桑護衛,繪春戲園是我老東家,我在這裡待過半年,知道如何回避難纏客人。”
桑棋見他如此堅決,隻好假意答應,退出後台——她本來也沒想和程不惜打照面,隻是剛才不巧,一探頭就讓他看見了,才有此番啰嗦。
程不惜回去送繆甯上台,桑棋趁無人留意,蹿回去從那個樓梯上了樓。
她本想先上去看看,卻不料已有小戲子聚在那裡,看見她上來,齊齊瞪着眼睛看,還有挺胸凸肚的戲園護衛迎上來問:“姐姐可是走錯了?這裡不通包廂那邊走廊。”
“啊,那不是有個門嗎?”桑棋眼睛飛速一掃,發覺此處因與戲台過于接近,視野不好,沒設包廂,但實際與包廂那邊的走廊是連通的,隻是如今被一扇鎖着的木門攔住了。
“鎖着呢,咱們沒有鑰匙。”戲園護衛眼睛毒,一看桑棋就是有來曆的,客客氣氣勸她下樓,從别的樓梯再上去。
桑棋怕程不惜就上來,兩人撞個正着,看清上面格局後,便下去回到堂中——那地方正好處于整個戲園西北角上,倚着欄杆可以看見一樓堂内全景,所以有人值守。
不過視野再好,也有燈下黑,桑棋躲到那角落的正下方,剛找好一根柱子倚着,就看見程不惜上去了。
這時台上笛聲忽起,場中一靜,桑棋也不由将目光轉到戲台上,瞧着戲子上台亮相,新戲終于開演,再側頭往二樓瞄時,卻沒見着程不惜。
她立即站直,仔細又掃一遍探出的顆顆人頭,還是沒有,趕忙往堂中走幾步,想看得再清楚些,不料這時有人從後面過來,前呼後擁、大搖大擺的,伸手就推她。
以桑棋的身手,自是一旋身便躲過了,她本沒空理會這些人,誰料那人沒推着她,自己閃了一下,嘴裡就開始不幹不淨地罵人。
桑棋這才回頭,想給對方點兒顔色看看,卻不料定睛一瞧,中間被簇擁那位衣着光鮮、面色蠻橫,竟是上次在樓上被颍王府五娘踩在腳底那個苟尚書的孫女。
她居然不嫌丢人,還敢來繪春戲園,桑棋冷笑一聲,盯住罵人的随從道:“勸你小心些,别驚着真正的貴人,連累你主子。”
她說話聲音不大,台上又在唱戲,苟紹華沒聽見,又急着去包廂,匆匆就過去了,那随從沒主子撐腰,悄悄啐一下,跟着跑上樓。
桑棋回頭再往樓上瞧,見程不惜擠在小戲子中間正專注地看着戲台,便放下心,想來是方才上面人多,他沒擠到前面來罷了。
同一時刻,身在包廂的霍宇澄正吐槽新戲劇情——方才開演前,班主過來送了三張寫有新戲梗概的花箋。
“這寫戲的,是故意的,還是真傻啊?讓梁曼音演原配,唱上兩折就為妻主擋刀死了,唱得這麼動人,扮相這麼好看,然後妻主轉頭救了大家公子鐘羽聲,被對方以身相許?”
霍宇澄把花箋往桌上一丢,“反正我是不想看她倆後面雙宿雙栖、升官發财。”
霍宇湛失笑:“怎麼看個戲,還看生氣了?”
“我也覺着不該叫梁曼音來演原配。”顔寶華道,“他太出彩了。”
“她們那些小心思啊,想叫梁曼音捧鐘羽聲,可惜梁曼音還在全盛時期,注定隻能落個被豔壓的下場。”霍宇澄轉頭叫周夏,“去跟班主說,一會兒梁曼音下場了,我請他來坐坐。”
霍宇湛看戲少,對這兩個都不認識,沒什麼特别偏好,但等鐘羽聲上場唱了兩句後,也道:“确實不如前面那個唱得好。扮相倒還可以。”
三人聊着戲吃飯,倒沒怎麼喝酒——霍宇湛懷孕不喝,霍宇澄隻被允許喝兩杯家裡自帶的青梅酒,顔寶華也不好杯中物。
所以梁曼音進來時,幾乎沒聞到什麼酒味,心下頓時一松——他來前聽說相府二小姐也在,還擔心今日不好應付。
霍宇澄見過他幾次,居中介紹,待他一一行禮後,便讓他下首入座,誇了幾句今日唱得好之類的話。
“慚愧,曼音今日并非主角,方才下了台,班主還罵仆搶了風頭呢。”
“那也是擔主那位不争氣,怎能怪你?再說知道那位比不過你,作何還要你來唱這個角?”霍宇澄知道梁曼音是想找她撐腰,當下吩咐周夏,“一會兒記得把我這話學給劉掌櫃聽。”
劉掌櫃就是剛才送她們上樓那位,周夏應一聲是。
梁曼音笑起來,在椅上微微欠身:“多謝三小姐仗義執言。”而後左右瞧瞧,“程樂師回去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