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喪氣地歎了口氣。
“我和你說不通。總之你看我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我……其實有點想外頭的燕祯,我前世就負了他,跟着我沒有好結果的。”
“江家的天師在幻境裡,燕祯可能也會來,我不知道你們誰打得過誰,反正吊在我身上沒必要,你離複活隻差臨門一腳,在我這耗時間真的沒有意義。”
她說得過于直白,每句話都是真的。太真,以至于他無從反駁。
魏阡坐在凳子上,仰頭看她的表情說不出的難過,心碎到無以複加。
“抱歉,”說多錯多的韶甯拍了拍自己的臉,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我在這也惹你傷心,我先走了,你想想吧。”
“不要因為我誤了你自己的事情。我不會把你的靈魂交給天師,放我出去後,外面天高地遠,沒有什麼能束縛你。”
這裡是他的幻境,韶甯知道無論自己走到哪裡,他都能找到她。
她拎起包,去卧室收拾身份證。
魏阡始終沒有阻止她,他被當頭一棒敲傻了,看着她收拾好東西,走前沒有看他,徑直走向門口。
韶甯走了。她隻帶走了那個包。
進入幻境後,她再也不會像剛簽訂契約時的那樣,走到哪,把他帶到哪。
魏阡靜靜地坐在原位,直到又一滴眼淚落在手背上,摔碎。
韶甯說的每一句話他都聽得很清楚。
可是他不想要放她回到真實世界。
魏阡覺得無比悲哀。
在和她一起綁定的十幾年裡,他如同一隻井底之蛙,隻能透過看見韶甯的眼睛看世界。
她眼裡的天空是圓形的井口,天空隻有勺子大的一小塊,那他就隻能看見井口,隻能在勺子大的一小塊裡呼吸。
她有整個世界,他隻有她。
好不公平。
一滴,兩滴,他悄無聲息地哭。過度的悲戚導緻肌肉緊張,喉嚨和口腔的連接處酸痛到無法發聲。
他活着的時候不人不鬼,很少會軟弱地哭泣。
上上次哭大抵還是在幼時。他從娘胎出來的時候像所有的正常人一樣,發出了嘹亮的哭聲。
後來成為了傀儡,最開始受不了各種咒法的時候會哭。直到被完全操控,也就像木偶一樣了,不會哭不會笑。
魏阡身上的咒紋,有的是邪道打下的咒法,有的是封印時留下的。
還有一道,在最緻命的脖頸處。如果魏阡活着,它就會随着他的呼吸起伏。
那是他和韶甯訂下的契約。
它們一道接着一道,就像命運留下的疤痕。
自從有了一道疤開始,他就變成了異類,活該被人類排擠嫌惡。
魏阡想起,他還有一次哭,是簽訂契約後意識蘇醒。
通過契約,他跟着韶甯的視線,看見了刺眼的陽光。
地底世界孤獨又漫長,他第一次看見這麼燦爛的太陽,光照灼燒他的眼睛和身上的咒紋,令他無法控制地流眼淚。
魏阡忍着刺痛,睜着流淚的眼睛,好好地看人世間的陽光,看人來人往,看歲月的變遷。
他終于等到雲開見日的這一天。比起複活,這點陽光算什麼。
對比他,宿主韶甯完全不一樣,她愛哭也愛笑,學生時代喜歡蒙在被子哭,晚上經常因為一點小事,讓淚沾濕了枕頭。
魏阡被迫聽她抽泣的聲音,煩不勝煩。他嫌棄這個瘦弱的宿主,像株菟絲子。
現在她長大了,不輕易被困難打倒。韶甯哭的頻率降低,不會再對着他哭。
就連韶甯也開始嫌棄他了。
眼淚模糊了魏阡的視線,他連韶甯離開的背影都看不清。
她走了嗎?
屋子空落落的,沒有韶甯的呼吸聲。
自從簽訂契約後,她的呼吸聲陪伴了他二十多年。
沒有她,他還要怎麼活。
契約訂立之日起,他就失去了自由的權利。
即使它再也困不住他,即使在他的意志構建的幻境中。
他是韶甯的菟絲子,一株被愛支配的無根草。
***
韶甯走到玄關處,她擰了一下門把手,極為輕松地開了門。
她詫異地看了一眼桌子旁邊的魏阡。
他一動不動,沒有反應。
韶甯心裡頭悶悶的,她出去,關門前聽見裡面的人喚了她的名字。
“韶甯。”
“不要留下我。”
他的聲音落得輕,帶着哭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