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燃雖然日常作息時間會跟沈時遷錯開,但沈時遷周五一定會提早結束工作回家,陪風燃一起吃晚飯,然後周六在家裡的書房辦公,周日再去軍部。
即使風燃含蓄地拒絕了他的靠近,他還是在用這種無形的掙紮試圖補救什麼,風燃那個時候的強硬态度隻是出于面對自己的真實性别内心在迷茫動搖,而沈時遷撇清關系的行為讓她厭煩,她其實對這個人的态度很模棱兩可,無所謂他做什麼,隻要不妨礙到自己就可以。
不過這也隻是在恢複記憶之前,這段時間不知道是又開始用藥的緣故還是記憶在恢複的緣故,風燃神經痛發作的頻率比以往要高,每次在空曠無人的家裡清醒過來,心髒殘留着沉悶的痛感,恍惚之後不由感到深深的恐懼,在适應這種複雜的情感之後對沈時遷的憎恨更甚。
今天沈時遷回來得格外地早,意外的是西森也在,同時還有不認識的工作人員似乎在走廊盡頭的房間忙碌着什麼,他們坐在客廳沙發上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見風燃進門同時擡起頭來。
風燃是直接穿着運動服回來的,比賽結束她換成了長褲,總比制服的裙子要暖和些,黑灰色白條紋的夾克衫跟長褲,很簡約很普通的版型,但稱得少女身材欣長,褪去優雅沉穩之後有種幹練的精英氣場,她的頭發放下來了蓬松微卷的發絲随着動作到處滑落,撥愣開劉海露出額頭輪廓後一舉一動的表情都變得靈動了許多。
沈時遷盯着她看的瞳孔短暫地縮小了一瞬間,像是整個人被吸進了那雙眼睛裡,短暫地回過神來之後不自覺心跳加速。
風燃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先生。”然後同西森打招呼,“卡利修醫生,好久不見。”
西森的表情很自然,但有一種微妙的探究感:“喲,好久不見啊,你看起來狀态還不錯嘛,最近身體怎麼樣?”
風燃:“感謝您的關心,如您所見,近來一切都很好,一點事都沒有。”她不想跟醫生多打交道,岔開話題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進進出出的工作人員問道:“這是在幹什麼?”
沈時遷歎了口氣,“本想給你一個驚喜的,但是沒想到你今天會回來得這麼早。”
風燃:“因為今天是運動會,下午隻有兩個項目,閉幕式結束我就回來了。”
沈時遷怔了一下,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柔和:“抱歉,我最近太忙了,我記得聖雅的運動會是有開放活動來着,我本來計劃了想去看看的。”
開放活動其實針對的是學校想要招收的預備生源,但貴族學校的開放日其實很少有家庭會帶孩子來,一般都是由秘書助理考察一番後直接拍闆決定,更何況平時說要開家長會來的人都很少,沒人會在意這個。
風燃覺得心裡有些異樣的感覺,她歸咎于沈時遷讀的是公立學校不知道這些,也沒想過多解釋,隻是平淡地說:“沒關系,您出現在學校的話會很顯眼。”
畢竟帝國民衆也很難想象他們不食人間煙火的高冷男神居然會跟人結婚不說,對方還是個在讀高中生,到時候好奇探究的壓力全落到風燃頭上,她要處理起來會很麻煩。
風燃打斷他要繼續的話題:“所以,驚喜是什麼?”
沈時遷:“一個智能機械實驗室,我突然意識到我們認識這麼久都還沒送過你什麼禮物,西森說你會一點藥劑研究建議我給你安裝一個醫療實驗室,但我覺得機械實驗室更全能一些,萬一你不喜歡藥劑還能研究别的。”
很蹩腳的借口。
哪有醫生建議給患者送醫療實驗室的,跟警察送小偷開鎖工具有什麼區别。
雖然風燃跟星瞳一直都很想要一個智能機械實驗室,但并不希望是這樣得來的,這樣明晃晃的試探,該說沈時遷太貪心了還是太操之過急了呢。
她回應得很牽強:“謝謝您”
沈時遷對她的反應有些不知所措:“不喜歡嗎?”
風燃:“不知道,很微妙,有種放假在家還要做課題作業的感覺。”
她收回了對那個嶄新房間的關注,平靜地說:“我先回房間換一身衣服。”
哪裡不太一樣。
沈時遷見她走了有些煩悶地歎了口氣,他以為風燃會很喜歡這份禮物,因為她曾經看起來很喜歡。
在很久之前,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不是隔着光腦的屏幕而是站在彼此面前面對面,那時的風燃還不是什麼臭名昭著的星際罪犯,是首都軍事學院科技部一名普普通通的機械生。
别人的白大褂都幹淨整潔利落精神,就她一個人沾了不少機油灰撲撲的,那時她懷裡抱着一個碩大無比的能源動力爐坐在裝備室的地上,看了一眼突然到訪的沈時遷後又無言地繼續對着大鐵塊敲敲打打。
沈時遷是心血來潮去那間裝備室的,在莅臨指導的演講活動結束之後他在學院裡一個人閑逛。他上學的時候是讓教官頭疼的問題學生,機甲實操課時,輕巧的新型機甲總是在他興奮高漲的情緒下被狂拉着搖杆沖出去撞得破破爛爛,資産處的老師有幾次想把他拉進實操課的黑名單裡,最後給他找了一架比新型機甲重三倍的老式機甲,操作系統不如新系統靈敏,但沈時遷用起來反而很得心應手。
沈時遷很珍惜那副機甲,一是因為一旦損壞資産處真的會給他拉進黑名單裡,二是他小時候跟着父親進到過這樣的老式機甲的駕駛艙裡,他覺得很懷念。他開着老式機甲在各校聯賽裡大殺特殺,一戰成名,一度讓後來的機甲研發方向又轉向了重型。隻可惜在他三年級的時候機甲還是壞了,科技部的人怎麼修也修不好那些一層蓋一層的壞損,最後隻能丢在裝備室裡成了一個擺設。
他的機甲還在裝備室裡,沒有他想象中的那樣積滿厚重的灰,之前碎裂的金屬蓋闆跟反光擋闆被人換成了新的,但是顔色很不協調像是材料不夠随意搭配的。他走近一些想看看手臂處斷裂的合金纖維是否也修好了的時候,風燃從地上跳起來拽住他,不滿地看着他:“别亂碰,那裡是箭槽。”
沈時遷指了指其他損壞的地方,少女把厚重的觀察鏡推到頭頂,露出精緻俊俏的臉龐,神色不明。
“履帶卷接口。”
“反射器彈簧釘。”
“導彈發射口。”
每一個部位的改動都出乎沈時遷的意料,原本損壞的各種關鍵連接口科技部的老師都告訴他修不了,但卻被少女用特殊的技術細細密密地縫合固定住了。
“能開嗎?”
風燃扯起一抹惡劣的笑意,有些驕傲:“能啊,但是沒人敢。靈敏度是目前新型号的三倍,隻能近身物理攻擊,抓取破壞力大得吓人,隻要着力點足夠巧妙星球防護罩都能撕開,上下分體式遠程雙操作難度系數大,得精神力評級S以上才能駕駛。”
……
風燃總是能輕易做出常人做不到的東西,也許他這份禮物送的确實有些牽強,但沈時遷隻是想守護好她的那些才能,讓她的未來回歸本應有的榮光。
西森沒在意沈時遷的憂郁,眼睛滴溜溜了一圈之後靠近他:“你打算什麼時候跟她說檢查的事情?”
他上一次臨時陷入易感期,或者說假性發情更為合适,風燃給了他一個小小的标記,咬痕很淺在3S級Alpha強大的恢複力下甚至沒能留下疤,臨時标記能發揮作用說明他們的契合度應該确實很高,沈時遷想起科學院給的數值更傾向認為是他們沒用算的數據有問題。
當然也有可能是風燃暗中改了那個數值,如果她16歲就研發出了那個高級智能系統的話,她要這麼做完全輕而易舉,隻是他想再努力信任一下風燃。
其實高契合度并不是什麼大事,反而伴侶之間會因為這種本能的吸引變得更加恩愛專一,隻是西森說,他的信息素水平似乎發生了變化,這種變化在外能察覺到的程度隻是給别人的第一印象氛圍感有所改變,他以往的孤高冷峻被染上了更為複雜的神秘,複雜但相比之下整體卻變得柔和了。
這種印象起初并沒有人會刻意去在意,更不如說敢對沈時遷七嘴八舌議論的人在軍部還不存在,是秋季例行統一體檢的時候,西森作為沈時遷的專屬醫生,發現了這個問題。
這是信息素混合,标記殘留的原因。
對Alpha來說,是不應該出現的症狀。
在ABO三種性别中,Alpha是絕對頂端的,因為這一優先級,标記的作用格外明顯,臨時标記會導緻O産生信息素依賴不說,終身标記更是難以清洗,A的等級越高或是兩者之間契合度越高洗标記的殘留越高,B即使不可标記,那也隻是因為沒有信息素作用而已,标記之後信息素也會短暫留存在身體裡一段時間之後再随着代謝排散出體外,但一旦接收的信息素量超出了身體的負荷限制,也會對B造成一定影響,最直觀的就是子宮下沉,受孕率上升。
而唯一有标記能力的A,即使給予同性标記,也會因為本體與外來之間的信息素量差異,在體内産生免疫排斥,将侵入的外來者信息素死死包裹分解,或是抵制滲透擴散從傷口處原路逼出去,這也是A同之間标記會有劇烈痛感的原因,所以A原本不可能會有标記殘留。
唯一能給Alpha造成标記殘留的,隻有傳說中的第四性别,Enigma。
這個猜想一産生,西森就迫切地想讓沈時遷帶風燃去監查院做一次性别檢查,趁她現在還沒成年,還沒二次分化,檢查下來如果信息素偏差值真的達到了Enigma的水平,那麼跟她在一起的沈時遷的處境就有點危險了。
Enigma的古怪與強大可不是開玩笑的,無論是作為醫生還是朋友,或是普通的帝國公民,西森都不太希望沈時遷會因為這段關系被标記懷孕,畢竟他站的位置太高了,這種事情發生無論是對他還是對風燃都不會有好的影響。
見沈時遷依舊沉默不說話,西森繼續說道:“她上一次的信息素檢測數據還是八歲時剛分化後做的,那個時候就已經有52偏差值了,現在隻怕是會更高。”
畢竟沈時遷作為3S級Alpha,目前的信息素偏差值91,而風燃現階段的信息素已經能抵抗沈時遷的威壓完全不受影響,這已經足夠讓人細思極恐。
信息素的偏差值越高,代表信息素能産生的威壓與作用越強大,一旦這個數值突破了95的分界線,要麼就是極為罕見特别的信息素強化個體,要麼就是有概率突破分化成Enigma的存在,雖然這個偏差值會随着年齡的增長逐漸升高,但在成年之後,上升速度隻會越來越慢,最後在八十歲左右在一個數值穩定下來。
這種事情不用西森特意提醒,沈時遷也知道,但他現在更焦慮的是另一件事,一旦真的落實了風燃的Enigma身份,他們的婚姻關系可能會就從此完全破裂。
本身,Enigma的出現這種事情就需要向帝國上報,風燃會作為特殊對象被控制保護起來,即使沈時遷能夠在保密的情況下帶風燃去做這個檢查,但結果出來之後他又該怎麼面對風燃。
性别上的威脅注定了沈時遷不能與風燃發生關系,因為他的身份地位在那裡,他的所作所為得一切優先帝國利益,這段婚姻被迫變得有名無實,他跟風燃說的話全變成了空頭支票,連最基本的信任關系也會因此破裂,但如果他還是執着地想留下風燃的話,那豈不是比羅勒·斯萊卡還不如?
沈時遷感到頭疼:“特殊個體的概率不是比Enigma出現的概率要高嗎?”
西森:“是,但你不如看看你的體檢報告單再問呢?如果标記一直這麼殘留下去,你的信息素偏差值開始變化往下跌也不是不可能。”
西森見他陷入痛苦糾結,抿了抿唇,最後憋出來一句:“你自己想好到底要選哪一邊,畢竟你今天走到這個位置有多不容易你自己心裡清楚,跟Enigma婚孕生子這種事情曝出去議會那邊的人非把你扒層皮下來不可,陛下也不一定會站在你這邊,但我也不好對你的感情指手畫腳,你自己心裡有數,不後悔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