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司空氣笑了,“你的意思是,這個人找上門和你商量此等大事,你卻不認識他?”
“不錯,妾确實不認得他呀!”
那他這幾個月在邺城發現的蛛絲馬迹算什麼?
“并非妾謊言诓騙于您,實是妾患了失憶症,并不記得近年之事,妾是真的一無所知啊!”段晞觑着他神色,急忙膝行幾步,上前牽住曹老闆的衣袖。
曹司空隻當段氏失心瘋,把他當傻子耍。
“來人,”曹操揚聲道,“把她帶下去!”
背後傳來金屬碰撞的清脆聲音。
“司空——”段晞扯着嗓子凄厲地喊,“妾死不足惜,隻是您千萬小心一個人,他欲聯合大臣加害于您啊!”
曹操擡手,她背後的聲音又咔嚓咔嚓地遠去了。
“背後之人,究竟是誰?”曹操的聲音很危險。
“妾久在深宅,并無見識,更不識得諸位公卿大臣的名号。隻是,聽那人說,背後主使者乃是聖人之後。”
聖人之後不少,但當今天下,還活着的聖人之後裡,最出名的隻有一位,那就是曾經的北海國相孔北海,如今的少府孔融。
對不起了,段晞在心裡道歉,孔融·梨子推拉大師·孔文舉,反正曹老闆今年事多,來不及殺你這種大人物,你先讓讓我,咱們先活帶動後活。
“妾怕司空責罰,本打算索性将此事瞞住,但今日司空溫聲軟語、寬宏大度,不禁讓妾想起您昔日的恩情,妾實在不願見您為小人所害,這才……嗚嗚嗚……萬望司空見憐……”
段氏還伏在地上哭泣,雙肩在寝衣下露出細弱的弧度,顯得她更加單薄。
曹操揮揮手,守在内室門口的侍從立刻躬身,引着幾名武士一起退下了。
他們行走之間,盔甲和刀劍互相摩擦,發出陣陣細碎的聲音,令人牙酸,段晞忍不住咬了咬牙。
“當他真說的是‘聖人之後’?”
“不錯,妾敢對天發誓,并無半句虛言。”
其實聽到是孔融,曹操心中已經信了七分。
無他,孔文舉一直心向皇帝,對曹操不假辭色。
他覺得曹操腦後生反骨,不僅素來與曹操不睦,還經常出言諷刺。如果說他如今終于不止步于言語譏諷,決定謀殺曹操、為國除害,這似乎也是孔融幹得出來的事。
至于為什麼這次的刺殺聯盟如此松散?
那就更可能是孔文舉幹的了!
在曹操心裡,此人志大才疏,又無識人之明,隻會坐議立談,實則于軍事民生并無一用。
昔年袁譚攻破北海,城内短兵相接,将士奮力拼殺,此公竟能從容安坐,與人讀書談笑如故,等到城破時又慌忙逃竄、丢妻棄子。
思之實在令人發笑。
可惜孔文舉素有人望,他若殺之,必大失天下士人之心。故此,曹操才不得不忍了他這麼久,誰成想他不思收斂,反而得寸進尺,如今竟還要謀害他的性命!
真是欺人太甚!曹司空氣得把劍摔了出去。
段氏趴在地上,聞聲柔弱地抖了一下。
曹司空扶她起身,溫聲道:“你當真失憶了?”
“妾不敢欺瞞司空,”段晞柔順地點點頭。
“那你說說,你今年多大年紀了?”
段晞不好意思地說:“妾隻記得十六歲前的事了,但妾昨日找到了入府時的庚帖,上面說,妾是初平元年生人,如此算來……”
“哦,你今年也該是十八歲了。”曹司空聲音和煦。
曹操并不相信段氏是真的失憶了,但她還有用,就可以再多活些時日。
“你再仔細想想,除了提到‘聖人之後’,他們還有何人?”
段晞一副苦思冥想的樣子,“您容妾想想,還有……還有……”
曹司空又坐回了榻上,他不耐煩地敲了敲腿。
“他說,近日還有一位‘忠直之士’被害,卻沒提那人名姓。”
“這幾個小卒子”,曹司空嗤笑,“藏頭露尾,小人行徑!”
“他還說,上次謀害司空失敗,這次要從長計議,他們預備使人建言司空往許都受封,借機将您殺害啊!”
曹司空哈哈大笑:“這些書生隻會搖唇鼓舌,不識兵事!我身邊帶甲無數,便是在許都,他們又能奈我何?”
“司空萬萬不可掉以輕心,”段晞蹙眉,關切地建議,“我看那賊人言談之間提起西邊,似乎頗有倚仗,您千萬要小心。”
曹司空皺起眉頭,卻說:“許都早已盡在我掌中,你多慮了。”
段晞上前,輕輕伏在曹司空膝上,柔聲道:“從長安到洛陽,再到許都,皆是一馬平川,若有兵馬東出涼州……”
曹司空的拳頭捏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