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祭巳我頂着濕漉漉的短發,手腳并用爬上矮凳,雙手撐住陶瓷洗手台,擡頭看向鏡中映照的小孩模樣。
黑色短發柔順垂落,蒼白清秀的面孔上帶着潮濕的紅暈。深藍色眼眸仿佛一望無際的海平面,乖巧抿笑時很難不令人心軟。
他眨一眨眼睛。
鏡中小孩同步動作,頗有幾分無辜氣質。
“彌一,好了嗎?”
門外傳來朦胧的呼喊。
“要不要我進來幫忙——”
風祭巳我洗一把臉,熟練跳下矮凳子,輕咳兩聲适應小孩子清亮的嗓音,“不要!我洗好了,這就出來!”
他踮起腳尖,雙手壓下門把手,在内心祈禱盡快結束這次時間穿越,否則回去之後很難保證自己面對諸伏景光不會出現“小孩子後遺症”。
諸伏景光從廚房中走出,拿着一隻奶油色瓷杯,正上方冒着騰騰熱氣。
他随手将瓷杯放在茶幾上,杯子底與玻璃發出清脆響聲。
“過來,給你吹頭發。”
風祭巳我十分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聽話的自覺,小跑到諸伏景光身前,聽從指令轉身坐上沙發。
他雙腳懸空,雙手放在膝蓋上,保持一個足夠乖巧的姿态。
“呼呼——”
吹風機啟動,發出足以壓過大部分聲音的噪音。
風祭巳我感到諸伏景光的指尖輕輕劃過頭皮,帶來微妙的異樣感。
他沒有亂動腦袋,視線僅僅落在前方褐色毛衣上,幾道褶皺伴随對方擡手動作實時變化,彎折出各種形狀。
“……”
好奇怪。
風祭巳我在心中想着。
幾個小時以前,他還在跟系統讨論,以那兩個人高度警惕的表現,可别演到最後變成全然的敵人。
現在仿佛多麼緊密的親人。
吹風機的噪音忽然結束。
風祭巳我感到發頂被人揉了兩下,擡頭望進那雙靜谧溫柔的藍色眼睛。
“晚上喝杯牛奶對身體好。”
諸伏景光微笑說着,将杯子遞到風祭巳我面前。
風祭巳我雙手捧過瓷杯,掌心傳來舒服的熱意。他低頭喝一口,忍不住透過氤氲的白氣打量對方。
諸伏景光瞬間覺察。
他絕大部分注意力都在身旁黑發藍瞳的小孩身上。
“怎麼了?”
諸伏景光偏頭詢問。
風祭巳我手指微動,意外于諸伏景光的敏銳。他摩挲着溫熱細膩的瓷杯,迅速露出純然的困惑。
“為什麼帶我回來?”
諸伏景光呼吸微滞,幾乎幻視那個人向他詢問緣由。再一眨眼,又是天真困惑、等待解答的尋常小孩兒了。
“……”
諸伏景光沉默的時間有些久。
風祭巳我很難不推翻最初好心人的猜測。
不是,他隻是根據直覺随便選個問題,居然真的有秘密?
“晚上溫度很低,外面也不安全。”
諸伏景光思緒收攏,選擇一個最不出挑的答案,習慣性微笑道:“既然發現了,總不能将你一個小孩子留在那裡。”
風祭巳我雙手捧杯,哦了一聲。
但凡沒有猶豫,他就信了。
對方停頓的時間不長,奈何以「源清司」的身份相處數日,他很清楚對方下意識回應是什麼速度。
“困了。”
風祭巳我仰頭看他。
諸伏景光接過他手中空了的瓷杯,“那就睡覺。”
風祭巳我被他直接抱起來,一路來到二樓,右拐第一間就是客卧。
“我的卧室在你對面,有事可以過來。”
諸伏景光半蹲下身,松開手。
風祭巳我後退半步,避免距離過近,“好。”
他看見對方定定注視自己。
那雙不被面具遮擋的藍色眼睛中完全看不出有哪些情緒,像是平靜無波的海面,又像漩渦橫生的海底。
諸伏景光站起身,笑意溫和,“睡吧,晚安。”
“晚安。”
他轉身推開房門,按下燈光開關,回頭準備關門時,看見對方依舊站在那裡。
風祭巳我勉強維持小孩子的笑容,咔嗒一聲将門推上。
奇怪。
太奇怪了。
這到底是哪個時間段?
無法理解對方的情緒。
他隻覺得渾身汗毛豎立,仿佛站在萬米高的塔頂,周圍沒有圍欄,随時會跌落下去,摔個粉身碎骨。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