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确定的是,對方說出這句話時,應該不在正常狀态了。
降谷零可以清晰回憶彼時,對方流露的神色。
那個人的目光總是漫無目的徘徊在半空中,流淌在單調尋常的、随處可見的各類物體上,唯獨不願看會哭會笑的生命。偶有注視需要,也是一晃而過。
落下的重量輕如羽毛,存在程度猶如水中空氣。
偏偏那一瞬間,對方的目光罕見彙聚一處,落在他的肩膀、他的面龐、他的頭發上。
又像是穿過他的軀體,遙望他的身後。
降谷零難以界定。
那雙深藍色的海洋一般的瞳孔中卷起風浪,嘲諷、厭惡、茫然、期許……數不清有多少情緒氤氲其中。
格蘭威特那時在想什麼?
降谷零無從推測。
說到底,他與對方的相處太短。不足以獲取有用信息,連帶當下想法,也像是急切打破僵局,産生的過分解讀。
降谷零跨過最後一級台階,意識回歸現實。
他看見前台小姐走在最前方,三名警察先後加大步伐。格蘭威特雙手插在風衣衣兜裡,速度始終如一。
“就是這個房間了……我們發現之後沒有碰過任何東西,應該還是案發的樣子。”前台小姐停止向前,一邊回頭解釋,一邊掏出鑰匙。
被稱為丸山的警察走上前,不知何時戴好白色手套。
“我來開門吧。”
降谷零微微偏頭。
格蘭威特背靠走廊的牆面,眼睑半垂,一副遊離世界之外的模樣。
下一秒。
對方忽然擡眼看過來。
“你們可以回去了。”
降谷零心中微動,揚起燦爛笑容,“現在也沒有辦法有效工作,比起回去待在房間休息,我更在意您的事情。”
風祭巳我盯着降谷零兩秒,那張臉上的表情對他而言堪稱完美,看不出任何表演痕迹。
他移開視線,放棄為難自己。
反正需要考慮任務,擔心公安造成破壞的人不是自己。這次任務關乎綜合考核評價,他們三個人不會分不清輕重。
想要待在這裡耗時間,那就随意吧。
或許他們都有自己的節奏呢。
諸伏景光點頭附和。
赤井秀一挑眉表示同意,不忘補充道:“如果大人覺得無聊,我也可以扮演一次偵探。”
降谷零皮笑肉不笑。
“諸星先生還真是多才多藝。”
赤井秀一同樣沒有看他。
“生活所迫罷了,比不得安室先生見多識廣。”
在組織中發展定位為情報人員的降谷零,确實可以稱贊一句見多識廣。可惜被誇贊的人,并不喜歡發言的對象。
這邊有來有往“友好”交流幾個回合,那邊丸山警官走出房間,看向他們四個站立的角落。
準确來說。
看那個背靠牆壁的灰色風衣男人。
他說不清這一刻自己是什麼心情,直接開口,打破對面熱鬧的氛圍,“那邊的‘嫌疑人’先生,你應該知道一些可疑人選?”
風祭巳我眨眼。
周圍霎時安靜,三個人幾乎同時回頭,看向門口位置。
他的視線穿過圍繞在側的人影,落在那名姓氏叫丸山的黑發警察身上。
對方面無表情,暗沉沉的目光投射過來,仿佛浸透湖水的棉花,沉重到幾乎将人壓垮。
“……”
風祭巳我無意識摩挲指腹。
上次查詢「源清司」的穩定性是69.9%,經曆一個标志性事件,才能進入70%繼續增長。他原以為這一次的标志性事件,會與天空島負責人山崎秀智有關。
“他有兩個朋友。”風祭巳我開口。
那位警官轉身走回房間,冷靜的命令從裡面傳出,“加藤警官,麻煩你跑一趟,将他們帶過來問話。”
年輕警察迅速穿過走廊,大步流星,腳下生風。
接下來的事情便簡單了。
那位丸山警官明顯是個聰明人,尋找證據、驗證時間、言語追問,輕而易舉地突破兇手的心理防線。
果然無趣。
風祭巳我半垂着眼,克制打哈欠的欲望。
所以說,完全不明白那些偵探的好奇心與正義感為何如此充沛。
千篇一律的、難以理解的動機。仿佛有人在一片沙漠上,抓起沙子扔進底部镂空的沙鐘,試圖堆出足以開始翻轉的容量。
“——這位前‘嫌疑人’先生。”
風祭巳我散漫擡首。
那位黑發警官在他的面前止步,相距不到半米,無視周圍三人存在感極強的目光,緊緊盯着他的面容。
“我總覺得以前見過你,想問一下你的名字?”
風祭巳我心髒猛然跳動一拍。
他倏然擡眼,撞入對方的目光中,仿佛看見巍巍高山與漫無邊際的密林。
那三個人的注意力,順勢轉移到他的身上。
在場衆人都在等待他的回應。
“……”
‘藤堂風。’
他下意識想要回答「源清司」對外的假名。
三個字在喉舌徘徊一遍又一遍,最終咽下去。
“丸山警官。”
他也不确定這麼做是否正确,眼尾稍微下壓,流淌出含量淺薄的、分不清真情與試探的笑意。
“我想自己應該不至于,這麼快就被遺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