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吓過後的餘悸,讓女孩隻能張着大嘴,仍由冷汗落下來,茫然的點頭。
她甚至有些後悔撞見的是這人了,他一點也不溫柔!
喬相宜放開手,翻身上去,看了看周圍,擺了擺手,引着她俯下身子:“唔,河水在這裡斷了。”
女孩跟着青衣男子蹲下,視線所見,竟是另一番天地。
寒風料峭,旌旗獵獵,一座封閉的堡壘立在眼前,與内城的主殿牽連在一起,卻又掩映在後方,毫不起眼。
灰黃色的城牆和主殿的白磚細瓦,隻有一線之隔。
喬相宜震驚了。他雖出生在邊關小鎮,沒什麼見識,但聽喬文山說起過賀州城:關隘、城牆、水源是築成這座城的基礎,河谷中的平原是生命綿延之根基、通商來往的溫床。
卻從未設想——原來那城牆背後,還另有一層玄機。
但随即,這種震驚,轉為了一種見到新世界的興奮:他就知道,這個世界,果然比長樂鎮要大得多,要有趣的多。
在進入賀州之前,他和七叔一行人曾經在距離賀州十幾裡地遇見了一波被押解的人,當時七叔雖然什麼都沒說,但這事幾乎跟後面他們進城形成了印證。
喬相宜當時雖然暈了一路,但是該聽的不該聽的,他都有一些印象。
果然,七叔進了賀州城後,發現各個店家生意慘淡,再後來遇見河邊流落尋找父母的漓漓,這些事情都對上了,指向一個事實:賀州城出了“失竊案”後,外地的商賈被抓了起來,一齊驅逐出境。
漓漓的父母,應該也是其中的一員,隻不過現在還沒有被驅逐,應該是被關在什麼地方了。
至于小女孩為什麼言辭閃爍,可能是性格所緻,也有可能是他們抓人的方式有些粗暴,給孩子造成了心理陰影。
但他心中,總覺得有一處十分矛盾:七叔他們回來之時,雖沒有明确說明,但也隐晦的提及了。
這“失竊案”背後與所謂“妖物”有關,雖沒有直接證據證明指向哪路神仙,但牽扯進去的平頭老百姓大部分都是無辜的才對,那為何到現在還沒有放人呢?還能有什麼别的隐情不成?
他隐隐覺得,七叔可能知道一部分内情。但就沖他對自己完全不信任的态度,應當是得不到什麼有效信息。
至于路千河,他大部分時間都是聽命于七叔,看起來顯然有别的事情要忙,肯定是不方便帶自己進去,也就不必難為他了。
倒不如沒人監視,自己做事來得爽快。如此,最好的辦法應當是直接潛入内城,所有的事情自然明了。
這些商賈被關押起來,無非是有人想要堵住他們的嘴,讓這件事大事化小,讓這些人自己吃啞巴虧,所以必然不會關在很張揚的地方。
若是真在内城,那必然藏在内城深處不顯眼的地方,方便藏匿。
他們來時,到處都是顯眼的城牆,城牆森嚴,連主殿都被裹得死死的,幾乎沒有任何破綻可言。
而今窺見這一線天後,他才恍然大悟,這幅場景,幾乎像是重疊的山嶺要将所有秘密隔開。
隻有在“山”的盡頭——城牆之巅,才能望見深居的洞穴、光與暗禍福相依、逆鱗與野草相熾相生的陰暗面。
也不枉他累的大喘氣,非要去頂層看看了。這“玄機”終于被他找到了。
從上向下看去,整座内城仿佛是一個整體,被城牆包圍的天衣無縫,然而中間隔離帶有一片灌木叢,或許是因為前段時間下雨,這些灌木落完葉子後光秃秃的,露出了内裡緊挨着的低矮城牆。
那些城牆的背後,接連着一片嶙峋的洞窟,神秘而稀疏。
喬相宜問:“漓漓,你去過那裡嗎?”
漓漓搖頭。
喬相宜轉過頭來,微笑看着她:“那你覺得,會是那兒嗎?”
漓漓反應有些奇怪,她支吾道:“我想起來了,那裡、那裡是漓河的盡頭。我是從那邊掉下去的。”
喬相宜疑惑:“掉下去?”
這話怎麼說的沒頭沒尾的?從那兒還能掉到外城去?這賀州城的設計還真是詭吊。
但眼下沒空研究那麼多,什麼都不如直接去來得快。
喬相宜輕聲道:“漓漓,抓緊了。”話音未落,他便轉身直沖目的地去了。
漓漓要吓死了,以為喬相宜要拉着她掉下去一塊兒摔死,結果發現他正抱着自己,越過相鄰的城牆,頭也不回地拾階而下,速度似風,有種不顧人死活的美感。
霎時間,她什麼看不清了,隻能隐約看清喬相宜的臉。
在他懷中,漓漓突然有一種錯覺——喬相宜笑了,和自己初見他那日的溫吞隐約的笑完全不同。
他好像,有一絲高興。
也不知道有啥可高興的。
灌木叢深處,城牆背後的一大片黑暗洞窟已經顯形、無處遮掩,那些洞窟的邊緣處,連接的是一片整齊的石闆路。
喬相宜腳尖點地,穩穩當當将女孩放下。
下一秒,他睜大雙眼,将女孩護在身後——他的瞳孔中清晰可見,一隻流矢的重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