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那日的更夫所說并不單單是傳言,賀州境内,确實發生了連環失竊案,搞得人心惶惶,紛紛報案。
這事情越鬧越大,但是都沒什麼結果,官府隻好抓可疑人士,說是要弄個水落石出,結果這動靜鬧得太大,本來來做生意的商賈都被抓進去了,搞得生意更沒法做。
按理說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應該全面禁止經濟活動,但整個西北邊境隻有賀州這麼一個地方有大型商會,許多外地商賈一年就指望這個開張。再加上今年的稅收又上去了,所以有些人甯願冒這個風險,也不願放棄今年的交易集市。
自從跟月涼國關系緊張後,這種集市是每年大周開埠的唯一一次大型集會,不僅有本國的商人,還會有西北邊境諸國等其他商人往來。光是明面上提倡禁止商會是遠遠不夠的,這些人就算走私也會去做,所以今年的集市并沒有取消。
結果,今年的賀州交易集市“龍潭會”上果然出了大事情,必經賀州的禦前進貢的西域寶物,全都不見了。
知州王郁沣一聲令下,直接把經手的人都抓了起來。此後,從疑者皆有罪,能抓一個是一個,這才造成了城中閉門不出的荒涼景象。
喬相宜聽着很是新奇:“動靜鬧這麼大,朝廷不管嗎?”
破爛青年擺手:“哪敢讓朝廷知道啊,禦前貢品失竊這事,估計都瞞下去了。出了這事之後,面子上肯定過不去,再加上‘龍潭會’涉及邊境其他國家,實在太敏感了,不能聲張,隻能自己私下處理。我倒是也能理解他們為什麼要抓人了。”
喬相宜若有所思:“兄台懂得還挺多。”
破爛青年不好意思地笑笑:“沒有啦,隻是讀過一點書。你若是去元京,那裡才真的是人才濟濟,往來無白丁。”
元京?那便是大周的都城元京了。
喬相宜倒是聽喬文山提過,好像他年輕時去過。
事實上,喬相宜還是第一次聽到這麼多的利害關系,以前他在長樂鎮的時候,是從不知道這麼多事的。
他隻知道賀州城熱鬧繁華,更不敢想象元京是什麼樣子了。
原來,人與人之間,這些事情是那麼複雜的。
喬相宜忽道:“兄台,你也是來做生意,被抓起來的?”
聞言,破爛青年神色有些憂愁:“是呀,明明是我的東西丢了,結果他們說犯人就是我自己,真真是……”
随即,他換了個語氣,繼續道:“自從這事鬧大之後,一切都亂了套了。他們巴不得要把所有外地人都抓起來才好,我一開始還以為關幾天就過去了,卻沒想到已經演變到,要把人抓去流放的地步了。”
喬相宜還是不太懂:“流放是什麼意思?還有,為什麼可以随意把人抓起來?”
“兄弟,你連流放是什麼意思都不知道?”破爛青年睜大眼睛,有些難以置信。
“流放就是把人扔到邊境交界處,那種幾國之間的灰色地帶,誰來了都說是自家領地的那種區域。”
“你是不知道,比無人區還可怕,那裡全是邊境流民、難民,還有些哪個國家都不認的混血雜種,總之就是非常可怕,去了就被當奴隸賣了,怎麼回來都不知道。”
喬相宜道:“這麼可怕?他們怎麼敢的?”
破爛青年道:“都說了讓你不要來做生意了,這已經是口頭警告了,是他們自己不要命還來,惹上這檔子事,攤誰誰倒黴。官差抓人,還需要理由嗎?”
喬相宜忽然盯着破爛青年,道:“兄台,你既然知道事情因果,那為啥還要冒險來賀州呢?”
瞧這破爛青年大言不慚的樣子,他應該是那種直接提桶跑路的人才對,如今怎麼也淪為階下囚了?
破爛青年像是想起了什麼不大好的事情,打哈哈道:“嘿嘿……我這不是,沒想到嘛……”
呵呵,他才不會說,他以為在賀州城内“有關系”就可以逃過一劫,所以厚臉皮的留下來了。
結果沒想到火燒屁股是誰都不認的,如今怎麼拍都拍不幹淨了。
喬相宜沒空想破爛青年這些小動作,隻是轉念之間突然得出:七叔他們這次來賀州,恐怕也是被這火燒着屁股了,難怪路千河一路上總是鬼鬼祟祟的。
頓時,他覺得得需要趕緊解決眼下的事情,回到那邊,能幫一把是一把。
壞了,提到路千河,他終于想起來了。
“第二日北極星初顯之時,務必留下标記通報平安。”
還報平安?他現在連是第幾日都分不清了!
喬相宜這頭勉強理着思緒,裝出一副踱步思索的老學究樣,那頭漓漓趴在石闆上半天沒了動靜。
破爛青年疑惑道:“兄弟,這小姑娘是你妹妹?”
見喬相宜一臉慌張,他頓了頓:“那,你們爹娘,恐怕已經被抓去流放了。”
喬相宜神色複雜地看着破爛青年,輕歎了一口氣。
心道:這人怎麼拎不清,什麼直白說什麼,也不怕把人吓着。
不知是因為在那憋屈的甬道待了太久,還是被這沒頭腦的破爛青年的言辭刺激了,剛剛還一言不發的漓漓,突然沒來由地大哭起來。
哭聲激蕩,穿過石壁,直把衆人震了一震。
好嘛,天生一副金嗓子,不去唱戲可惜了!
喬相宜忙拍漓漓的後背,想叫她小聲一點,不要招來人,但小女孩哭的都背過去了,怎麼都安慰不過來,他隻好找了一堆稻草來,讓漓漓靠在軟一點的地方,等會哭的睡過去了,不要磕着頭。
弄完這些,他才回到那破爛青年的身旁,用隻有他們能聽見的聲音道:“哎……這,兄台,她不是我妹妹,但我答應了她要陪她找父母。”
“不是你妹妹,你這樣照顧?”破爛青年像是來了興緻,一副要坐在這聊天打發時間的樣子,“兄弟你可真是大好人。那你跟我說說,你為啥來賀州?”
不過這位兄弟說話直白,倒是很好相處。
喬相宜索性坐在破爛青年旁邊,輕聲道:“我來賀州,那就說來話長了——呃,不對,我們現在不是應該想着趕緊出去嗎?”
此刻,屋中那幾個被喬相宜攔下的瘦弱青年,有的已經不見了,估計是耐不住性子去鑽那地道了。
還剩下為數不多的幾個人,有倆人滿臉寫着絕望,垂頭喪氣的在角落裡坐着,還有一個心大的幹脆睡着了。
隻有這破爛青年巋然不動,還有心情來找他聊天。
他轉頭問破爛青年:“你為啥不去下面看看?”
破爛青年笑道:“兄弟,我當然知道你不會騙我,之前咱們不是打過照面嘛。你說下面有問題,那肯定是有問題,我沒必要犯那渾非去湊熱鬧。還不如坐在這,好好想想,有沒有别的法子。”
喬相宜想起來了,那次照面,這一群人都帶着鐐铐,灰頭土臉的,就隻有這破爛青年,還有一絲生氣——他當時絆了一跤,自己便順勢扶了破爛青年一把。
這人還頗給顔面的回了一句謝謝。
嚯,這破爛青年心夠大的,人還挺聽勸。
喬相宜笑道:“我覺得跟兄台,還挺聊得來的。”
破爛青年道:“是嗎?哎呀,我也覺得,我們很投緣。”
就在這時,有人從那石闆下面爬出來了。
那人大聲道:“媽呀,下面有暗流,有人被卷進去了。”
緊接着,幾個人灰頭土臉,大呼小叫的,從石闆下面爬上來了。
待到那些人全部爬出來,仔細一瞅,果然少了一兩個人。
喬相宜笑不出來了。
壞了,離開“轉生渦”後,他就完全感覺不到“靈氣”了。
他以為這些人進去後黑漆漆探不到底也就回來了,按時間流逝,他們應該還沒探到中段才對,怎麼會現在就少了人?
難道那“轉生渦”本身就是個“活物”,能夠提前感知到生氣,控制暗流不成?
這群人動靜鬧得太大,把好不容易哄睡着的漓漓叫醒了。
漓漓醒來後,第一時間茫然地看了看周圍,好似美夢破碎驚醒,小女孩幾天積累的情緒——不安、恐懼、傷心、委屈,在一瞬間全部噴發。
“啊——哥哥!我害怕!啊——”
簡直是鬼哭狼嚎了。
旁邊人剛從地道裡爬出來,忙捂着耳朵,嘴上也不饒人:“媽的,哪來的小孩,吵死了。再哭把她扔到下面去!”
喬相宜立刻起身欲攔住,随即身體一僵,突然間,他有種不好的預感。
下一秒,他的預感成真。
一道黑影,出現在了圍欄外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