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昴星動作一變,喬相宜以為他又要扔銀針,下意識躲避,卻沒想到他把袖口裡的銀針盡數扔在地上,拿出一隻正面留白、暗香疏影的折扇。喬相宜一怔,那扇子背面便飛出一隻滿是尖刺、水波外紋蛇形短刀。
程昴星道:“我畢竟是将軍嘛,不能老用暗器。”
喬相宜看見那短刀似回旋镖般朝自己頭部飛來。遂身體一沉,直接滾到地下了。而那把短刀,又穩穩地落回程昴星的手裡。
媽的,他不是說不使暗器嗎?這人穿得人模狗樣,還裝模作樣地拿了把“風雅”的扇子,嘴裡怎麼沒有一句實話!
喬相宜猛地回身,喘了一口氣,一身防禦姿勢,伸手要摸腰側纏滿繃帶的劍,咬牙道:“你、你不要逼我……”
程昴星老神在在:“逼你什麼?逼你現形?”
喬相宜深吸一口氣,另一隻手背在身後:“逼我……”
他停頓了很長一段時間,而程昴星似乎也不着急,想聽他後半段話要說什麼。
他盯着喬相宜,喬相宜也盯着他,眼神毫不避諱。
程昴星把蛇形短刀往胸口處一收,那短刀不知何時又斂到扇子背面去了,整套動作看起來漫不經心,實際上已經是下一招的起手式了。
他打量着喬相宜道:“可惜你是隻鬼,不然你是我今天遇到的,第二個有趣的人。”
呵,誰關心你遇到的第一個人是誰啊。
喬相宜還是那句話:“……你不要逼我。”
程昴星不要臉道:“我越來越好奇了,你想要我逼你什麼?”
喬相宜的眼神此刻卻變得異常堅定,在長劍即将出鞘的瞬間,又一把收了回去。
他隻做了一個口型,随後把藏到背後的手指對準唇心,然後閉上了雙眼。
程昴星隻看到喬相宜雙唇翕動,卻完全聽不見他在念什麼。
他覺得對方異常可笑,便決定不再廢話,把手中的短刀再次扔出。
下一秒,他的動作卻卡住了,短刀“啪嗒”落在地上。
因為,他腳下的平地……塌陷了。
本來這裡還殘留了兩塊平整的石闆,可供他伫立,但現在他能明顯的感覺到腳下暗湧着一股震感。
這種震感正在蔓延,從他腳下蔓延到地牢門口的鐵欄處。
半空中,一道驚雷閃過,“啪嗒……”那看似牢不可破的鐵欄,也随着這記雷擊迸開了一道豁口。
整個大地都在震顫,震顫的動靜已經連到了地牢内部。
程昴星整個人的視線都變得異常混亂颠倒,但在他眼中,喬相宜在一道熾亮的光中巋然不動,平靜的在不遠處入定。
緊接着,一陣煙灰夾着閃電四面八方的撲來,把本就模糊的視線傳染成烏泱泱明澄澄的一片。
倏地,他感到腳下一空。
踏空的那一瞬,煙霧的迷亂中,程昴星嘴角微揚,發自真心的笑了:“哈哈哈哈哈……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難怪我一直沒有發現其中的奧秘,原來是遺漏了一處……”
喬相宜一怔,睜開了眼睛。
但程昴星已經掉了下去,空氣中回蕩的隻有他那詭異的笑聲。
事實上,喬相宜根本沒有想到,自己能做到這一步。
片刻前,在面對程昴星在鐵欄外的挑釁時,他的心裡十分緊張。
他那時想的是:誰要跟你打架啊,誰要跟你兵刃交接啊,我身上連個武器都沒有。怎麼打?
哦不對,他身上還是有一把路千河留給他的長劍的,但是他完全不會使,這怎麼打?
在一陣慌亂過後,他突然摸到了胸口處,心裡瞬間安定了下來。
是的,他并不是一無是處,他得用自己的方法面對危險。
他從懷中摸出了一個紙人,并很好的隐藏在了身後,然後跟對方繞開話題,果然引起了對方的興趣。
喬相宜摸索了接近十年,才大緻摸清了喬鴻光的“百寶箱”中,一部分法寶的門路。
在短暫的時間内,喬相宜幾乎把他能熟練掌握的“技能”全部都回顧了一遍。
喬相宜趁“煙霧彈”混淆視線的空隙,一把将紙人扔出欄外,再在這個時間内畫上一張符,和紙人交換了位置。
同樣地,所以那張移形換影的符,為了保證效果仍是用血畫的。短暫的煙霧制造了他像是一瞬間到達那裡的錯覺。
再配合喬相宜拿手的“裝神弄鬼”好戲,基本上一吓一個準。
但喬相宜也沒有想到,這世上還有不怕“鬼”,甚至要殺“鬼”的人。
喬鴻光的筆記中曾說,這世上所有的涉及單獨領域的知識,都不複雜,包括看似龐雜的占星。
但學習的難點是,如何将單點的知識觸類旁通,把他們組合排列,形成一門系統的學問。
喬相宜想,既然《百川符篆錄》中單個的符咒也都不複雜,那如何把它們用一種奇怪的組合排列起來,變成一種固定的用法和組合,應用到實戰中呢?
然而真正到實戰中,他才發現,所有單個的技法都不重要,真正的難點是保持清明,把握時機,掌握間隙的時間。
程昴星這個人實在難纏,他難纏的并不是殺招狠厲,而是漫不經心中一步一步靠近等待獵物掙紮的過程中。
你不知道他下一次是什麼起手,面對這種類型,人的心理防線往往先一步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