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善回去請罪那日,正好是司徒音的“敬齋日”,整個司徒府異常安靜。
司徒音正在偏廳休沐靜坐,打發了一切閑雜人等,連司徒善來了也隻是叫他滾去門口答話。
司徒善上來就是個滑跪,說三日不見長姐甚是想念雲雲,又自導自演了一出苦肉計,又說自己已經痛悔前非,願意改過自新,跟随司徒音一個月吃素以表決心。最後兜了一大圈,才說了想要參加“元京會武”的事情。
可惜司徒善嘴裡的話他長姐一句都不愛聽,不一會兒,人便被打發去了後院關禁閉。
陽光透過窗棂,古樸的神像端坐在神龛中,燭台上隐隐掉落着碎屑,印證着歲月的痕迹。
司徒音聽見門外的動靜逐漸隐去,她才微微歎了口氣,對着那面目不清的神像道:“我本以為無功無過、無才無德,才能保人一世平安。可有些事情,來了就是來了,躲也躲不掉。”
“阿善長大了,他有了自己的想法,不願做紅塵的蝼蟻,要做那長生大夢……算了,我沒資格責怪他,我又何嘗,不是在做我的大夢?”
“可如今,朝中風雲變幻,父親……遭遇了人生中最大的危機,我卻一點忙都幫不上,隻能在這裡……祈求神君大人能夠給我正确的指引——倘若,您還記得我的話。”
語畢,她再次虔誠地供奉上香,恭恭敬敬地扣了三個響頭。
窗棂外,雲雀啁啾,一根紅枝悄悄攀上了牆頭。
晚上,司徒善在後院罰跪了大半天,人早已是饑腸辘辘、行動遲緩。
“乖乖聽話”一向不是司徒少爺平時的作風,司徒善在晚膳的間隙又偷摸地騙了幾個丫鬟給他送了兩塊糕點,噎完忘了擦嘴的他突感人有三急,連忙扒了後院的牆就要找茅廁——這一幕,恰好被經過探監的司徒音撞見。
司徒音:“阿善,這就是你認錯的态度?”
在牆頭久居不下的司徒善一怔:壞了……天天爬牆爬慣了,忘了走正門了。這誤會大了!她不會以為我又要逃跑吧?
俗話說得好,“君子動口不動手”,但司徒音自诩自己不是君子,因此對她這寶貝弟弟向來是口手并用,絕不虧待——隻見司徒音氣勢如虹,不知從哪兒掏出一堆道具,直對着牆頭扔去。
“長姐!你聽我解釋……”司徒善的小腿肚遭到重擊。定睛一看,這不是他小時候塗鴉玩壞的牽繩金豬嗎?
緊接着又是一陣鈍痛,有什麼圓球狀物體砸了他的後背——好像是他在學堂時聚衆逃課時愛玩的蹴球!
突然,他兩眼一黑,感到有什麼東西遮蔽了他的視線,纏住了他的後頸……這好像是他二姐去年生辰送他的金絲軟甲!
司徒善驚呼着從牆頭跳了下來:“這是要幹嘛?我那屋被炸了嗎?”
“是的,被我炸了。”司徒音不偏不倚走到他面前,“以後這個家,沒有你的位置了。你不是要追求你的自由嗎?好啊,我支持。這些……全都是我送你的餞别禮。”
司徒善收到紙人傳喚的時候,人已經被趕出了司徒府。
他整個人有些失魂落魄——天天鬧着離家出走的司徒少爺突然有一天真的被“請”出了門,滋味卻并沒有想象中那麼好。
好在,喬相宜的呼喚讓他及時回了神。
“什麼?喬兄,你在哪兒?”
*
司徒善到達西市的時候,兩位大半夜在廊橋上閑逛的“美女”已經引來了不少注目。
他從圍觀群衆中擠了出去,連忙将兩位“美女”的柔荑塞入懷中,一副“家中醜事讓諸位見笑了”的狼狽作态,抓緊将人扯了老遠。
立即有路人指指點點:這叫什麼事兒啊?元京的纨绔子弟作風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司徒善快步如飛,截了胡拉了人就跑,愣是沒有聽見後面一大幫子人對他的“非議”。倒是耳朵尖的喬相宜隐約聽見了一小節,到了無人的地界後,似笑非笑地從司徒善懷裡抽出手:“司徒兄,你來得倒挺快啊。”
司徒善将兩位“美人”放開,氣喘籲籲道:“喬兄,你隻叫我出來接你,沒告訴我是這副尊容啊——我還以為我認錯人了!你這麼招搖,客棧肯定是住不了了。還有……這位姑娘是?”
司徒善目光掃過喬相宜身後那位穿着十分騷包的“異域美女”,卻見這位姑娘扶着薄紗,輕咳了兩聲,神色有些不自然。
乖乖,這兩嗓子……感情是跟喬相宜一路貨色!
司徒善正躊躇該怎麼稱呼這位……“兄弟”,卻見喬相宜頭也沒擡,冷不丁冒出一句:“不用客氣,你也認識。”
司徒善反應了半天,才從那隐約的香氣和薄紗下瞥見一雙藍色眼眸。他差點摔了個屁股蹲:“我靠……這是,小路兄弟?”
司徒善将這兩尊佛安置在了西市的一處别苑——此處是他二姐的地産。司徒馨對他向來比司徒音寬松的多,他在學堂逃課時經常把這裡當做“秘密基地”,因此生活物品還算齊全。
眼前這倆位“美人”……哦不,倆位“大哥”……一看就是一副出去惹了事的架勢,雖然不知道惹了什麼人才變成這幅尊榮,但“闖禍”這事他可比這兩位有經驗,因此也沒好意思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