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時,喬相宜才看見他臉上挂了彩,脖子上的血迹又添了幾道。他忍不住道:“這些,真不是你的血?”
“确實不是我的,說來話長。”路千河道,“你還記得我們方才是在哪遇見的嗎?”
喬相宜:“不記得,什麼都看不清……隻記得好像是片樹林。”
路千河點頭:“除了基本上複刻元京,這裡的光線變化幾乎和現實也沒有什麼區别。還有,你睡了一個時辰,是我在旁邊默念計時數出來的。”
喬相宜這才注意到,路千河腳下地地面上留下了一些凹凸不平的刻痕,看來都是他計數時留下的記号,難怪他之前一副不動如山的模樣。
路千河:“我記的可能不準,但誤差應該不會超過半刻。不過兩個時辰就已經黃昏了,說明這裡對比現實中的時間流速,大約是兩倍左右。也就是說,時間是可以參照的。”
“我明白了。”喬相宜打斷道,“你是想告訴我,既然時間可以參照,景物也是一樣的。這你倒是提醒我了,我們之前應該相距不遠。我記得迷霧裡是一片低矮的樹林。距離起點處也不遠……廊橋附近的樹林……哦,是西市後面那一片棗樹林。”
“對,仙門的人說過,靈軒基本上是複刻現實中的元京。”路千河開始講述先前的經曆,“起點的那陣妖風将所有人吹散了,我對元京的地圖不太熟,加上視野不好,當時并不清楚身處哪片樹林,直到幾個人将我攔住。”
面對前後夾擊,路千河當時選擇了避戰,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那幾個臨時組隊的弟子在樹林裡發現了補給點,因為分贓不勻起了沖突,沒來得及收走他的飛花帖。路千河趁他們起沖突時正欲遠離是非,卻聽見背後傳來一陣凄慘的叫聲。
他回頭時,隻見到迷霧略略散去,一隻龐然大物的陰影淩駕于空,正将什麼東西拆吃入腹……正是喬相宜不幸撞見的大蟲。
“它吞噬了迷霧?那、那些人呢?”
喬相宜看向路千河,卻見路千河輕輕地搖了搖頭,道:“大概……連着霧一塊兒吞了。”
“所以,你撞見我的時候才有所準備,知道那東西不受環境影響,隻能靠蠻力破壞?”喬相宜近乎是不可置信,“可是,那個大蟲又是從哪裡來的?怎麼還會吞迷霧?連你也不清楚嗎?”
“我猜……那大蟲是一種人為設置的道具或者陷阱,甚至連迷霧,也是被某種道具放大後的結果。仙門的人曾經說過,他們已經去處理迷霧了,陣疏的核心遲早會消失,但方才的範圍明顯超出了範疇……”路千河道,“不,也有可能是被轉移了。不信,你去看運河那邊。”
喬相宜的視線順着廊橋正中向運河遠眺,隻看見了孤帆遠影碧空盡,霧氣确實淡了不少。他喃喃道:“摩琅君說過,用‘道具’确實不算違規。”
路千河:“若不是有人刻意為之,我實在想不明白。而且,他們的目标太明顯了。試問,若是沒有仙門的監督,哪些人最容易倒黴?”
喬相宜頓了頓,忽然瞳孔睜大。
“你是說,外門……”
“便是那些外門弟子。”
二人幾乎同時出聲。
“那可不行,”喬相宜立刻起身,“如果真是這樣,得趕緊通知其他人。”
“噓。”路千河将他拉了回來,“你就這樣到人面前說,人家會信嗎?證據呢?”
“難道要我把那斷手帶回來才是證據?”喬相宜懊惱道,他隻感覺方才中的毒又發作了。
自從得到“漓漓”的庇佑後,他的體質确實比以前好了很多,甚至受傷都比尋常人恢複的要快。
他不是“餘毒未清”,他是忽然覺得很可怕。
外門弟子身份特殊——他們本質上并不隸屬于四大仙門,更像是“門客”、“見習生”。這些人大多是武藝稀疏的世家出身,因此他們參加元京會武,身上多會帶靈玉寶器傍身,身上藏了不少财寶。
少了靈氣庇護的外門弟子,跟暴露在視野裡的一坨“五花肉”也沒什麼區别。
原來那血腥味不是他的錯覺。那才不是什麼平靜的薄霧,那是暗湧的殺機。
在摩琅君消失的瞬間,一切的“秩序”都亂套了。離開仙門高台籠罩的祥雲,四方皆是迷霧——迷霧是最能藏匿黑暗的地方。
不管是同門之間的猜忌,還是外門與散修之間積怨已久的沖突,都可能會成為導火索。
舉頭三尺無神明,“蒼龍”的視線不再所及之域,人性的貪婪就會暴露無遺——根本沒有所謂的“安全區”。
那麼,若是方才路千河沒有恰巧趕來呢?
“荒唐……不管是誰,這樣做隻會把所有人都卷進來。”喬相宜不忿道。忽然,他頓了頓,又接了一句,“不過,元京果然比我想得有意思。”
不知為何,路千河總覺得喬相宜後半句話的語氣有些乖張諷刺,和平時的狀态不太一樣。但隻一瞬,那感覺就消失了。
喬相宜的“餘毒”終于清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抓着路千河的袖口問道:“小路,你來的時候,看見司徒兄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