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青年的白衣尚還完好，看着像是跟方才那幾位白露谷的外門弟子同樣的款式。頭頂着一個不知是“無心插柳”、還是故意做成“鳥窩”造型的發髻。鳥窩頭之下，露出了一雙劍眉，以及輪廓十分俊朗的一張臉。

美中不足的是——臉上鑲了一對兒“死魚眼”。

“死魚眼鳥窩頭”道：“你們……打擾我睡覺了。”

他的語氣中充滿倦怠，尾音還透露着一絲不耐煩，就和他那張美中不足的“死魚眼”一樣，冒犯了他原本磁性好聽的音色。

喬相宜：“……”

比賽期間在路邊睡大覺，這位大佬是哪路神仙？

死魚眼拍了拍身上的碎草，近乎無視了眼前石化的二人：“請讓一讓……離開我的領地。”

路千河：“……你覺得他真是來睡覺的？”

他還清晰地記得這死魚眼扔石子的力道……他打死也不會相信這“死魚眼”隻是單純地在這裡“睡覺”。且他的裝扮和方才那群白露谷外門弟子一般無二，但為何他不與其他人一起行動，孤身一人在這詭異的地方。

指不定跟方才那棗樹林一樣……是“圈套”。

提着劍戒備起來的路千河，見喬相宜已經自來熟地跟人唠上了：“抱歉，這位兄台，你裝石頭裝得真像，我還以為是真的，不小心絆了你一腳，呃……踹了你的被子。你要是嫌冷，我再去撿點草皮來給您蓋上？”

那死魚眼果然停住了，怪異地看了喬相宜一眼。

路千河：“……”

他默默地白了喬相宜一眼：方才不是還在擔心司徒嗎？他怎麼對誰都這副樣子？

那死魚眼頓了頓，半晌道：“哦，看在你很有誠意的份上。揀草皮的時候幫我把那棵樹栽過來吧。這樣等會再有人跟你一樣不長眼一頭撞上來，就能被那棵樹擋着了。之後就沒人再打擾我睡覺了。”說着，又打了個哈欠。

喬相宜：“……”

這石頭竟然能說這麼長一串話！

自個兒現在能活動的隻有一隻手啊，栽樹？這不是擺明了要難為人啊。

喬相宜隻好将求助的眼神投向路千河。

路千河：“别看我，我可沒答應幫人栽樹。”

喬相宜：“那你倒是做點啥啊。”

下一秒，“無心”越過喬相宜的肩頭，直接讓對面的“鳥窩頭”開了花。劍鋒徑直抵着死魚眼的衣領：“你在這裡睡覺時，有沒有看見一個身穿鵝黃外衣的青年？”

死魚眼面無表情地盯着距離不過咫尺的劍尖：“有你這樣問話的嗎？”

路千河立即将劍放下，道：“……得罪了。”

死魚眼見路千河收了劍，便立刻回退三尺滾回了草皮裡。看樣子是不想再惹上什麼麻煩的人和事——隻願意繼續當一顆怪異的石頭。眨眼功夫，凹凸不平的草皮上隻露出了半頂雜亂的鳥窩頭。

“别再過來了，讓我安心睡個覺。”鳥窩頭出聲警告道，“不過，你說的那個人我好像見過。我看見他……追着位姑娘往西邊去了。”

喬相宜和路千河按照“死魚眼”給的方向向西走，途中盡量避開了迷霧的區域。此處已經接近元京的郊區，西郊連着運河的上遊，進入上遊前，需要經過一片紫竹林。二人還未踏進紫竹林，便聽見一陣聲音傳來。

一個女聲喝道：“你，你再敢喊一聲‘醜八怪’，我就連着這根竹子跟你一塊砍了——”

回答她的是對面一陣“嘎吱嘎吱”的騷動，像是竹竿即将折斷的聲響。

緊接着，喬相宜和路千河聽見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就喊！我說‘醜八怪’，你已經追着我砍了一路了，算上剛才那一下，總共是第一百三十六劍。我就算是欠你一百三十六條‘人命’，此刻也該還清了。你未免欺人……”

“太甚”二字還未出口，司徒善身前幾根竹子應聲倒了地——對面已經不依不饒地“殺”過來了。

“你說誰欺人太甚？”那女聲喝道，“别說是一百劍，就是一千劍也不夠我解氣。上次沒能殺了你，這次是你主動找上門來，不報此仇我誓不為人！”

司徒善拔腿就跑，借着對面失去武器的間隙，趕緊攀上了另一根竹子，“君子動口不動手啊，你這醜八怪簡直是蠻不講……理！”沒等他得意多久，腳下地竹竿倏忽又歪了一寸。

對面的女聲再次傳來：“繼續啊。呵，忘了跟你說了，這竹林裡的竹子已經全被我做了标記了，接下來就隻剩你了——”